微语《白蛇全传》

塞北草豆·原创

因为1992年赵雅芝，叶童，陈美琪版的《新白娘子传奇》的先入为主，在看《白蛇全传》时总是不由自主将人物与电视两相代入。但随着书页的翻过，才知，电视毕竟需要更多的照顾观众的情绪而更改原本，违背原著，需要骗人。

总是会有这样的人：你如果想让他往南走，其实不需要告诉他南边路有多宽多广多平坦，只需要一遍一遍的跟他说“你千万不要往南走”就行。反之，如果不想让他干什么，那一定不要告诉他“你不能干什么”。“好奇”的诱惑力不是两匹马拉不回来，而是两部坦克都拉不回来。

好话一句听不进，好事一件做不来；坏话入耳就信，坏事无师自通。对“神仙”以及有“仙根”的来说是劫，数，注定，对凡人来说，应该就是人性吧？《白蛇前传》里的许仙，活脱脱一个吃软饭的草包，尽管作者有意笔墨刻划其多么好，那也仅限于一个好看的皮囊。老婆说什么他都认可，但转过身马上就忘；其盲目聋耳迷心弱智以及固执，与《西游记》里的唐僧有得一拼。但白素贞要报恩，不得不给自己娶一个“儿子”回来养。

好在“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最没出息最不懂事的那个孩子总是会获得父母更多的爱心和担忧。就算把天捅个窟窿，那也有人去收拾残局。他无非一句“小生再也不敢了。”同样转身就忘。而无论许仙多么“不懂事”，白素贞总是先怨别人，都是别人有错，引诱了她家官人。“护犊”之心，堪比慈母。

而所有所谓的“报恩”，除了“以身相许”，“升官发财”，似乎再没有其他途。人欲之重之多，究其本质似乎也不过如此。

白素贞好固然好，但《白蛇前传》里，白素贞之“好”，大多是因为“金母有诫”，本质上还有“不敢”的成份；而后又不听南极仙翁告诫于前，斗法水漫金山于后，不听小青良言劝告，心怀侥幸。形似“报恩”，本质上还是不脱私欲。

鲁迅先生说，人存大欲，食也，性也。但是神仙们需要一个“七世童男”，怎么办？简单！让他懂人事之前夭亡。哦，“七世童男”原来是这么来的。

许仙这样一个在乞丐群里讨过饭的“小生”，在老婆“妖法”的经营下致富发家，就能在僧人与全城人化缘时而“独家赞助”“替全城人买单”，怎么感觉都像暴发户出风头。偏偏感动上苍，命文曲星来给他做儿子“光耀门楣”。而靠“妖法”发财，未审是否取之有道？神仙的眼睛，这个时候就像21世纪二三十年代街上的监控摄像头一样，集体故障沉默了。

许仙似也不是什么君子，至少与乔峰的光明磊落比起来，如寒鸦之于鸾凤。乔峰是虚构武侠，当然不能做准；许仙的仙神佛道，也许更虚构。

前脚在娘子面前“跪庭赌誓”：“我许仙若上金山，与僧道相亲……罚我在镇江覆舟而死。（32回158页）”后来他不但亲僧，自己都成僧了。可见“发誓”这回事，骗人的概率更大，连佛道两家都不管这事了。第二天便暗想：“今番我独助檀香，何等体面！……何不瞒了妻房，到一到即便回来。”然后嘱咐伙计：“倘问起来，就说我在间壁下棋，不要说我上金山去。”（33回161页）

面对法海：“双膝跪倒，央告道：‘弟子无知，禅师救我’。”（33回163页）“弟子情愿出家，不想归家了”（35回171页）。面对妻子：“实被法海所害，娘子暂息雷霆……宽洪大量，饶恕这一次，法海秃驴真是可恶，累你亲自前来……我寸肠欲断……”（35回173页）；又，“淌下泪来，叫声娘子：‘妖僧害你……’忙上前替娘娘揩眼泪，又与她挽好头发整理乌云……”（174页）。两面三刀，圆滑虚伪，堪称“渣男”。

相比白素贞，小青对此就理智的多：“洒出几点无情的急泪，好不知羞！娘娘不要理他，由他装腔作势。”然后许仙又是青姐青姐的叫，又是“双膝已在妻前跪下，哀哀苦告……”（174页）真软蛋！

但是依当下世人的处世观，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谁说什么他都是“正是如此”，“此言不差”，确实也是一种被命名为“高情商”的体现。

让我想起一个人：老婆脸色不平展，就嘻皮笑脸屁颠屁颠端着洗脚水，坐到小凳子上给老婆洗脚，然后把那双脚抱在怀里，擦干，剪指甲，打磨，嘻皮笑脸的讨好，让人鄙视！……

《白蛇前传》里，拥有千年记忆的白素贞嫁与17岁的许仙，使尽浑身解数讨好他，许仙过的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不愁银钱不管家”的日子。以致白素贞说：“我看你平常日子，身上衣单，不知寒冷，腹中饭少，不知饥饿，带着几分孩子气，怎能独撑门楣？我死之后，你要续娶一位贤妻才好。（42回209页）”。

所以草民塞北说四川成都的白素贞报恩，给她“娶”了一个浙江钱塘的“儿子”回来。但千年白素贞也不是傻子，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看孩儿这张嘴，改日能够讲话，一定像你。”（41回201页）含沙射影的讽刺许仙的虚伪。

白素贞一心一意对许仙好，许仙却只想着怎么除掉她。许仙潜意识里，还是很自恋于自己的容颜俊秀。“做和尚有甚好处，他不过爱我的脸儿，骗我吃苦。”（39回194页）。

茅山道士带娱蚣精要害他老婆：“你妻是妖，去年贫道遭她羞辱，恨气难消，重回茅山修道，炼就精奇法术……今有小盒一个与你，放她床顶……管教你妻及婢两命同消……”许仙称谢道：“若此，自当重重酬谢。”他看那盒，金光闪闪，迥异寻常。觉得很有意思。（38回187页）喂，就算是妖怪，人家说“管教你妻及婢两命同消”这话时，你就一点亲情都不念吗？人家要害的是你家人，你倒觉得好玩。

白素贞要生孩子，疼痛难忍，许仙听了姐夫的话，不愿意请接生的稳婆，然后扯谎说：“今日杭州城里城外，大大小小的人家，都在生产，稳婆能有多少？”小青生气，说：“今日产下的，是你家的骨血，你为什么全然不顾自己妻子呢？”许仙仍在店中呆坐。那种事不关己的自私麻木，令人伤心。等到文曲星转世落地，许仙进房，道：“娘子，方才是我得罪了。”（40回199-200页）

法海要报夺丹之仇，以水漫金山为借口害白素贞，但必须先骗取许仙信任，而许仙“疑疑惑惑，胸无主宰。”被法海骗过，将金钵带入房中。待亲手害了自家爱妻，又先撇清责任，自我澄清：“既然你是灵蛇变身，应该与我说出根由，我自然不会上他人的当了……”总之不能怪我，都是你的错。

而白素贞至死，都不认为许仙害她，都是命该如此。即使面对法海，她也只是躲，躲不过就口称佛爷“谨遵佛旨”。足见白蛇的心性善良与修行功厚。小青就比较率真：“我早劝你早回仙山，重行修炼，偏偏你不听良言，叫我暂时忍耐，报答前恩，如今无端枉送性命。只恨许仙无情汉子，不顾妻房，几次三番施行毒计，可称人面兽心！”许仙又自证清白：“这个钵儿是自己飞进来的！”小青要报仇，现形长而大的青蛇要吞掉许仙，许仙躲在白蛇后面，叫：“娘子，快救我一救！”白蛇对小青说：“他虽然没有良心，总是我的丈夫，从前救过我的性命……” 许仙帮法海收了白蛇，又将金钵“双手捧出”，以至于他亲姐姐闻知都恨极了：“就叫：‘许仙你这畜生过来！’狠狠地咬了一口。许仙叫：‘姊姊放松些，不要咬的这般紧！’ ”许大娘望白蛇说：“你一身枉嫁无情汉子，勤俭持家，万分艰苦……”“许仙站立旁边，口也不开，如同死了一般。”（43回214-215页）

许仙在白蛇被收后，将满月的孩子丢给姐姐，家也不要，就离家出走，云游到金山寺出家，一十九年音讯全无。以现在的眼光看，可谓不负责任至极。要知道，“许仙从小爹娘早丧，全亏姊姊抚养成人，虽是姐弟，却与母子相同（39回193页）”。名属姐弟，情同母子（这个“情”字在我而言多指情况）。如今姐姐带大他，又带他的孩子，当了他妈，又要当他孩子的妈，实在令人叹息。后来儿子在金山寺遇见，认亲，被儿子问到：“不知爹爹一十九年苦况若何？”法号道宗的许仙道：“为父倒逍遥自在……”（47回234页）多么洒脱！需要多大的心啊！服！待儿子高中状元，又“喜煞了僧人道宗”，“‘哪一个和尚及得我呢？’说罢掀髯大笑。”（48回237页）可见道宗和尚19年修行是白修了，贪嗔痴无一幸免。

书中许仙凡事种种，断然不是影视中的痴情义气的“官人”。故梦花馆主（作者）自己都说：后来还有人原谅他（42回207页）。可见作者从一开始也没觉得许仙有多可爱。还有许梦蛟成状元后请许仙归家，“道宗执意不肯，只希望自己功德圆满，好上西天。”多么自私。梦花馆主又自评：“呆头呆脑，到了四十多岁，呆性还未脱除。常言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才出家十九年，便想飞升西方极乐，真看的太容易了。（48回238页）”又可见作者自己也不怎么待见这个许仙。

又有一首七绝，赞白蛇之恩情，青蛇之义气，许仙之无良。云：

人心反不及蛇心，

识得寓言讽世深。

不比他书神怪话，

好将小说作良箴。

明清小说里塑造的“好人”，有许多都是一副软蛋形象，就需要同情，需要怜悯，需要凡人的帮助，神仙的救度。文不文武不武，又穷酸而迂腐，当无知是无畏，当固执是骨气。

弱势文化属性中“皇恩浩荡”，渴望“救世主”的思想根深蒂固。渴望几两碎银的“扶贫”，喝点残渣剩汤而已。小白兔都知道“只有自己种，才有吃不完的菜”，而千百年来，小白兔总是少数。

与92版《新白娘子传奇》相比，梦花馆主所著《白蛇前传》，主要叙述杭州相遇结亲，赠银犯事，苏州开店，与茅山道士斗法，端午现形，昆山盗宝，水漫金山，钱塘生子，法海收妖，见父祭塔。

全书48回共约17万字，情节故事，以及人物，要简单很多，而收小青的经过叙述，仅用1500余字左右；许梦蛟别父赶考，从上船到钦点一甲状元，仅用100左右字数一笔代过……

92版《新白娘子传奇》中，白蛇娘娘的孩子叫许仕林，《白蛇前传》里叫许梦蛟；全书没有出现许仙姐姐的名字，电视里叫许姣蓉；姐夫也不是电视中的李公甫，而叫陈彪；女儿名陈碧莲，非电视中的李碧莲……而对陈碧莲的交待，也不过“状元奉旨完姻，与陈碧莲小姐参天拜地，团圆花烛”20个字一笔代过而已……

当然，92版的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的蓝本，除了梦花馆主的《白蛇全传》，还有玉山主人的《雷峰塔传奇》。所以可能有异处较多，出入稍大。

另有许仙17岁成亲白氏，20岁生子，许梦蛟19岁时在金山寺遇见法号道宗的许仙，“此时三绺长须，年在四十以外。”（47回232页）似不合理？

还有一点，许仙白蛇一直都是道家度其出世入世，怎么到了临了，倒把“正果”修到佛门里去了？

错别字还是不少：41回201页，“两支眼睛”之“支”；另有“不是好顽的”之“顽”，不知是否通假“玩”字。

小时候写作业文，如果言之无物又废话连篇，老师会骂，说：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但据《白蛇全传》里描写，女人漂亮了，那绣鞋和裹脚布都是香的(31回152页)。这一点实在不敢苟同。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