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军旅生涯练武纪事

晓星

<p class="ql-block">我的军旅生涯从1969年12月开始,当年不足16周岁的我到保定38军当兵,成为“万岁军”步兵连一名士兵。上篇说过,我最初分到113师338团1营3连,不到1个月就抽调到团宣传队去了,那只是执行临时性的战士业余演出任务。当兵头三年每隔一段时间,我总会被抽调去“兵演兵”,排演完后再回到连队,但我的身份始终是野战军步兵连的一名士兵。</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338团3连战争年代获得荣誉奖旗</span></p> <p class="ql-block">刚一入伍,连队还在保定棉纺厂执行“军宣队”任务。所谓“军宣”是文革期间的特殊产物,从1968年起由解放军、产业工人组成“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陆续进驻派性、武斗严重的重点工厂、学校、文化、机关单位,试图制止当时的混乱局面。我穿着崭新的军装来到3连,是于班长把我领回2排4班。于班长是我入伍的第一位班长,他1966年入伍,黑龙江尚志人,一个典型的东北汉子。他身材魁武、虎头豹眼,其实十分和蔼可亲。4班在战争年代曾荣获“如胶似漆”称号,在于班长带领下,传承优良传统,班里充满团结友爱气氛,同班战友将我看作小弟弟般关心爱护。当时“军宣”任务主要是协助厂革委会、“支左”干部对工厂管理以及组织工人政治学习,连队本身也要坚持“天天读”、“天天练”。那一期间,我主要跟随2排金排长活动,跟在他身后像个小通讯员。金排长是1965年入伍,辽宁复县人,他一点一滴指导我成长,后来他转业到天津远洋轮工作了。想起金排长、于班长至今十分怀念和感激,可惜已经记不起全名了(网上发表后,经老战友帮助联系上老班长于清亮,并告之金排长名字金克平)。野战军讲究称乎职务,副班长以上一般就不叫姓名了。一次,金排长为了锻练我,让我大胆单独组织一次工人政治学习,这本是班长或副班长的工作,我怀着忐忑心情答应了。棉纺厂多是女工,家务事多,每天下班后还要留下政治学习本不情愿。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女工们看进来一个羞涩拘谨的小男兵,坐在人后又不敢说话,有个女工起哄说:“大家鼓掌!让我们的小军代表站起来,讲个话!”我一时下不了台,张口结舌也不知讲了几句什么,调头就冲出门外,只听得身后一片笑声哗然!这也难怪,几个月前我还是中学生,在北京新华印刷厂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这一转头,我就成了教育工人阶级的解放军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我(右)和弟弟(左)潘晓江先后参军在同一团</span></p> <p class="ql-block">直到下半年回到营房,连队才恢复正规日常军事训练和政治教育。记得第一次实弹射击是在荣校营房外靶场,我一百米卧姿胸环靶射击练习,打了个优良成绩,没有一发脱靶。新兵第一年,我虽然抽调去团宣传队离开连队一段时间,始终没有忘记,我是3连的兵。在老战士启发下,每个月我都要写信向连队党支部作思想汇报。回连后,得到指导员王道胜当众表扬,说我组织观念强,是积极要求进步的表现。我军事训练刻苦、政治学习认真,各项细小工作也抢着干(虽然经常抢不到),星期日去炊事班帮厨,1970年在同年兵中首批加入了共青团。</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338团团长郭忠田与战士在演习中</span></p> <p class="ql-block">真正考验的是当年深秋,113师摩托化开进张北坝上,进行反坦克集群的师进攻演习。这是38军率先全军摩托化改装后一次检验性演习。一声令下,全师由保定出发,摩托化千里开进。浩浩荡荡车队行进嵬嵬太行山上,那是何等的壮观!我随全排乘坐一辆解放牌大卡车上,在这威武雄壮行军列行中,心中充满了自豪。只望见“十八盘”公路上尘烟滚滚,一路经虎刨泉、过紫荆关,雁门关,雄关如铁夕阳如血;化稍营、西合营,尚义兴和,金戈铁马入梦来。演习部队到达张家口坝上演习地域,随即展开各项演习课目。3连在演习中执行长途穿插任务,连里考虑穿插路途远,体力消耗大,调我为四0火箭筒副射手,换掉56式半自动步枪,专背火箭弹箱,负重减轻了不少。每次预演时班长照顾让我只背着空弹箱跟着跑,穿插途中,要跑步通过坦克火力掩护地带,在炮群覆盖的弹幕向纵深延伸时,全连向一个山头发起冲锋。那个时刻,震心撼魄的坦克炮声近在咫尺,我埋头紧跟着大步流星四零火箭筒正射手,一米八的山东掖县大汉身后,气喘吁吁地上气不接下气地跑着,突然两眼一黑,就昏撅过去了……。那年我刚刚16周岁,瘦弱不堪,体重还不足百斤。每天高强度演习训练真有点承受不了、但我咬着牙坚持着。正式演习那天,连里还是决定不让我参加在家留守,望着出发远去的战友们,我一个人孤伶伶躱着流下不甘的眼泪。留守咱也不能闲着啊!除了站岗放哨外,我帮着战友们洗干净脏衣袜,打好一盆盆清水迎候,听着前方轰隆隆的枪炮声,真是即渴望又羡募!这是我当兵第一次参加近似实战的大规模演习。年终总结时,我们3连续续10年被评为四好连队,我被评为当年的“五好战士”,大红喜报寄到家。那时候还不知道“五好战士”将成为历史,之后“四好连队、五好战士”活动停止了,我成为最后一届“五好战士”。</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郭团长示范单兵战术动作</span></p> <p class="ql-block">当兵头几年,由于参加战士业余文艺活动,或存放钢枪去粉墨操琴;或放下竹键重握钢抢,聚散有时,长短不定,直到1972年夏天,团宣传队再次解散了。团宣传队人员一分为二,分别下到1营3连和3营8连。这次我没有回到老连队,而被分到新连队8连的2排5班。那时我当兵近3年,1972年在团政治处机关党支部入党,分到8连5班这个全团尖子班,我感受到荣誉和压力。很快团里抽调全团3个尖子班(包括我所在8连5班)进行步兵打坦克先行试点训练,驻训在保定满城县一个山区农村。步兵打坦克是当年的全军训练重点与难点,鉴于那时我军武器装备落后的制约,步兵反坦克还停留在战争年代的采用人送炸药包、爆破筒的方式。训练场选在一个遍地卵石的河滩地,113师坦克团派出配合训练几辆59式坦克在轰鸣奔驰着。步兵打坦克首先是练胆量,几十吨重的钢铁大家伙从你面前呼啸而过,别说要爬上去,就是靠近一点都有一股震憾力。训练先选一处山坡土台上练跨上滚下,练熟了再爬真坦克。爬坦克的要领:迅速奔跑靠近坦克,果断抓住坦克履带上盖的着力点,脚下加力奔跑,借助坦克速度腾身单腿跨上或双腿翻跃上去。说起来容易,真正做起来可不简单,一旦失误,腿可能被绞进钢铁履带中,造成严重伤亡事故,之前训练中出现过战士脚伤残的。当我第一次爬的时候,真是豁出去了!我1米68身高,跑近坦克与履带上盖一比,其高度差不多到我胸部以上。也就是说,我要在奔跑中完成胸部以上高度的跨跃动作,还不能出现一点差错。只能横下一条心,奔跑中两手抓紧履带上盖的着力点,脚底下加速,然后奋劲一跳,翻身跃上奔驰坦克的炮塔旁边。上得去,还得跳下来,那可不是停着跳下呵,是坦克开着往下跳。其要领是:单腿先着地,侧身倒地快速翻滚离开坦克。可人一落地,本能会用手撑地起身。满地河卵石早已被坦克压碾的边缘锋利如刀,手一撑就被石锋割开,鲜血直流。当时,马达轰鸣、人还处在迷乎状态根本不知道痛。</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步兵爬坦克实际要从两侧跃上。</span></p> <p class="ql-block">还有一次,我爬坦克时,从履带另一侧起跳,双脚顺势往上一跃,希望跨上炮塔一侧。履带这一侧更高些,我是第一次尝试。结果一只脚挂上去了,另一只脚没挂住掉下来,只觉得腿内侧蹭着滚动履带状况十分危险,幸亏我还清醒,紧抓住没有乱动。坐在坦克炮塔上组织训练的刘二虎副营长,看出险情紧急让坦克停车了,我算是躲过一劫。训练中,我们试训先行班战士在爬坦克训练中,完成了坦克速度一档、再到二档速度的爬上跳下,有少数战士甚至能在三档高速(59坦克最高时速五十多公里)状况下自如上下。爬坦克要达到三档速度中能上能下,要有超凡体能,百米赛跑至少达到12秒以上,否则你跟不上坦克高速,腾不出脚往上跳,我的最好成绩是坦克二档中速爬上去。在爬坦克基础上,你再夹着炸药包冲近坦克或挂在炮塔扶手上或勾在后部传动箱位置,那就不在话下了。其实和坦克兵混熟了,私下里闲聊,他们说:“你们那一套根本奈何不了坦克,我们有的是办法对付。”想想也是,北方假想敌一旦入侵,是大规模坦克集群作战,单靠步兵拿几个炸药包,你根本别想靠近,人家交叉火力早把你干掉了!谁让咱们当年武器装备落后呢,有什么家伙什打什么仗,这本是咱解放军老传统,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三个尖子班集中驻训,都是使着暗劲在比拼,谁也不甘人下,我在这样的集体中经受住了一次严竣的考验。之后,8连5班又加入到红2连,进行全团射击先行训练试点,从臥姿、跪姿、立姿的射击,从夜间射击到打运动靶,我与战友们一样卧姿瞄准,手肘磨出硬茧子,立姿枪管吊着重物练臂力,苦练三伏滴汗如雨。苦练换来好成绩,在各项实弹射击中,我取得了良好以上成绩,只有夜间射击稍差一点。在8连的半年时间里,是我当兵军事训练最苦一段时期,但是军事技术也得到很大提高,连队像个大熔炉在艰苦环境中将我锻造成一块好钢。当年深秋,8连正执行稻谷打场入仓的劳动时,我被调去参加师文艺创作培训班学习,离开了8连。</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338团政治处部分人员合影(我左3)</span></p> <p class="ql-block">再次接受正规军事教育机会,一晃到了1978年9月,当时我已提干在团政治处宣传股,一天,团干部股突然通知我:经团党委研究决定,调你去北京军区步兵学校二期受训,入学单位是军事干部队。怎么我一个干宣传文化的,要去军事队培训?难道下一步让我改行干军事了?我也不行吧!当我提出这个疑问时,韩股长严肃回答:“就是因为你不行,才让你去学军事,这叫补课,懂吗?”果然,政治处不仅我入学北步军事队,团里负责新闻报道的一名见习干事也同去,成了我同中队校友。</p><p class="ql-block">北京军区步兵学校在石家庄获鹿县(今鹿泉区)尚庄,文革结束后,刚刚恢复开学,正处于边办学办建设,时任校长袁捷、政委宋双来。学员们来自北京军区所辖各野战军、省军区、守备师及直属单位,我分到2大队11中队2区队4班。同中队学员多是各野战军任职正副连长、排长,也有少数像我这样政治、后勤干部。制式教育从步兵队列开始、原先的带兵人,现在要像新兵一样从稍息、立正、向左转、向右转,踢腿迈正步开始,不仅自己做,还有教学法内容,从一个士兵最基础培养做起。步校教员们不少是60年代大比武全区军事比武尖子,经历了十年动乱,不少人已头发花白。他们个个军事技术一流,教学态度严厉认真。记得一次上射击课,学员们大多当过连长、排长的都是“老油子”,一枪打不好就埋怨是枪不准。射击教员二话不说,接过56式冲锋枪,一个立姿点射打完,靶子扛回来,弹着点都在十环圆心周围;56式冲锋枪卧姿对百米靶射击,一串串短点射干净利落,只见卧姿身体在射击中微微规律运动,几十发子弹射出去,发发中靶。学员们也都是行家,见识真正行家的本事,个个惊得一声不吭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连指挥员在步兵连进攻中观察下达命令</span></p> <p class="ql-block">当年北京军区步校教学十分正规,课程涵盖了军事概论、政治理论、军事地形学、土工作业、标图绘图、行军布阵;战术课程有班、排、连级进攻防御,还涉及到营、团级指挥的内容。每名学员还要完成手枪、半自动步枪、冲锋枪实弹射击、包括昼夜、仰俯角、运动间、抵近以及组织班进攻射击等复杂射击课目,进行手榴弹实弹投掷、四0火箭筒实弹发射以及各类炸药雷管结合与爆破实施。对政治教育也很重视,传授建军原则与优良传统,如何创造政治工作的核心战斗力。体能训练要求很高,单双杠、木马、投掷要完成高标准考核,特别是针对培养带兵的人尤其重视教学法。日常各类训练成绩均纪录在册,备考及结业考核足足一个多月,光各类考试课目就有几十项之多,经过这样严格正规的军事教育,我初步具备一个连级、营级指挥员的军事素质与水平,各科考核成绩基本优良,1980年9月,我终于完成了北京军区步兵学校军事队全部的训练课目而结业,满载而归回到38军113师338团。北京军区步校后来发展为赫赫有名的“石家庄陆军指挥学院”,我作为这所军校早期毕业生为此感到骄傲和自豪。经过两年完整的军事教育养成一名真正的军人,为我之后的军旅生涯打下了坚实基础。</p> <p class="ql-block">潘红星,1969年12月入伍在38军113师338团,战士、班长、见习干事、干事。1981年调入总政治部直属新闻单位“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军事部”,任记者、编辑,新闻主任,1995年退役。1996年赴香港参与创办凤凰卫视,任主审、主编、副台长、集团公司总编室主任。2015年退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