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风景在路上（十九）——北方的草原，北方的河（下）

水月镜花

　　我们抵达玛曲县城时，夕阳晚照，天朗气清。安眠一晚，再度启程时，细雨霏霏，薄雾蒙蒙。

　　和藏区许多小城一样，玛曲县城周边已是草场，雨洗过的草原绿得令人心醉，拉下车窗，深吸一口气，潮润润的，带着青草的香味。

　　想来沾着雨珠儿的草更加脆嫩鲜美，你看无以计数的牛羊正在细雨中埋头觅食。

　　通往“阿万仓”的G345是一条崭新的公路，它像一卷没有断头的灰毡子被铺展在了海拔3500米以上的高寒草原。

　　“灰毡子”铺了约50公里到达阿万仓镇。镇子给我的第一视觉冲击依然是它的色彩，所有民居与公共场所不分大小高矮通通黄墙红顶，与周边大草原的颜色相反又相承。藏族人对绛红色的喜爱无处不在。

　　我们要寻访的阿万仓湿地景区就在镇子边上。

　　停车场、售票处、观景台设于同一条山脊上，山脊高处不过百米，但相对于其下平旷的草原，视野足够开阔。我们拾级而上，整座镇子、镇子中心的格萨尔广场和河流遍布的湿地草原次第入眼。

　　这里是贡曲、赛尔曲、道吉曲三条支流与黄河汇流之地。

　　望不到尽头的湿地草原上九曲回肠般的河流匍匐蛇行，大大小小的水泊星罗棋布，圆圆的毡房像白色的水泡，牧民的牦牛如黑色的棋子，薄薄的雾气将一切轻轻包裹。

母亲河把丰沛的水源和绮丽的风光一并赠予了它偏爱的“阿万仓”。

　　夏雨还是淅淅沥沥，尽管我张了雨伞，加了薄羽绒服，在海拔3600多米的观景台上，仍觉寒气欲侵肌肤。

　　况雾渐浓，雨渐密，能见度越来越低，我们不得不带着些许遗憾离去。

　　7月的草原花开成海自不必说，就连国道旁都开满了穗花马先蒿，细而长的花束在风中轻轻摇曳，惹得远道而来的客人顿生爱怜。

如果说草原上稚嫩的杂色小花让我想到一大群天真烂漫的孩子；那么这些新鲜的、浓郁的、修长纤细的粉紫色花束，更像是成熟的、风姿绰约的少妇。

　　折返至玛曲城附近时，再一次与母亲河相遇。平坦的大草原上，她依旧静水深流，一面前行，一面持续蓄积能量，普惠生灵。

藏语中“黄河”即为“玛曲”。母亲河赋予了玛曲大草原生生不息的希望，玛曲也以她为荣，并以她命名。

　　进入“碌曲”后，国道345沿线的甘南草原时而平坦，时而起伏，时而又有细细的溪流弯弯曲曲。

　　起伏的草原将甘南和川西高原连为一体。

　　行至“麦溪乡”，我们由甘入川，继续黄河源区的行程。

其实，在离开“阿万仓”景区前，我们曾有过进一步溯源——去看扎陵湖和鄂陵湖的想法，可惜男子汉特别畏惧高海拔，踌躇片刻还是决定转往川西北之“阿坝”。

　　美丽的阿坝州，美丽的若尔盖，终于可以再相会。还有神奇的“黄龙”和“九寨”，多么令人期待！

　　日尔郎山隧道绝对是213国道若尔盖境内一个特殊的存在，一公里多的隧道两端地形完全不同。一边低山丘陵；另一边豁然开朗，一马平川，碧草茵茵，野花烂漫，牛马羊如繁星点点，这里正是我一直怀念的热尔（亦名“若尔盖”）大草原。

（若尔盖草原上的花湖）

　　故地重游，昨日再现，相见甚于怀念。虽然大草原不言不语，不悲不喜，我的胸腔里却涌起一股暖意。

　　黄河上游又一条重要支流——黑河（也叫“墨曲”）正在宽广的天地间闪着粼粼波光，它将在湿地草原中不断吸纳清泉溪流，然后携它们一道融入母亲河的怀抱。

　　“若尔盖”县府驻“达扎寺镇”，和青甘川三省交界处许多地名一样，它俩亦自带民族韵味。

过了县城，地势稍有抬升，低山丘陵也越来越近，黑河的支流——热曲（亦名“班佑河”）出现在画面中。

　　起初它只是草甸上窄窄的一线，没过多久，到巴西镇时，水量大增，有了“黑河”的气势。

看过“班佑河”（热曲）在极短距离内由小到大的变化，我非常惊讶，也非常欣慰。

难怪这一带是黄河上游重要的水源涵养地。作为中国北方最大的河流，黄河流经的中下游地区大多偏于干旱，缺乏丰富的水源补给。唯其如此，源头地区这一条条支流、一片片湿地，多么珍贵！

　　正在我心生感慨时，河岸边、山坡上、草甸中出现了灌木的身影。

从进入贵南草原开始，历泽库、河南、玛曲，我们一直行走在海拔3500米左右的青藏高原边缘地带，窗外始终是北方的草原，北方的河。入川后，若尔盖的地貌与之前大体相似。连续数百公里的草原并不会令我审美疲劳，但却让我暂时忘记了同样可以给人视觉享受的丛林绿树。

　　一个山环水绕、屋宇密集的小村庄引起了我们的关注，原来这里就是《七根火柴》的故事发生地。

村庄名曰“姜冬”，隶属巴西镇。七根火柴纪念园区就坐落于村头。

“巴西”、“班佑”、“姜冬”，包括我们稍后涉足的“红原”、“松潘”等，是地名，也是历史，它们见证了红军长征翻雪山过草地的悲壮史诗。

　　紧靠山体是一座体量较大的寺庙，五色经幡挂满寺院正上方的山头。

这个小小的村庄同时承载了虔诚的宗教信仰与艰苦卓绝的红色记忆。

　　在西部，只要你足够热爱大自然，大自然随时会回馈于你。

车子刚刚驶过姜冬村，一片怒放的鲜花吸引了我的目光。

　　这些花千姿百态，有朵状、伞状、束状、穗状、球状、米粒状，有贴着地皮的、与草齐平的、伸出高枝随风飘摇的，有含苞待放、半开半敛、恣意绽放的，有娇小文弱单支独立楚楚可怜的，也有一簇丛生抱团取暖齐头并进的……它们颜色不同，姿态不同，气质与韵味亦各不相同。近旁的班佑河则日日夜夜护佑它们蓬勃生长自由盛放。

多么令人感动的画面啊！那一刻我看到了“万物并育而不相害”之美，幸甚！

　　在辗转青甘川途中，我遇见过太多狼毒花，它们绝对是盛夏高原上的主角。但之前所见皆为寻常的桃红色，唯独班佑河畔这方百花齐放的神奇草甸上，狼毒花都长成了异株异色。

　　河水流漾，鸟语花香，生命都自在舒放，传说中的伊甸园可也类似于这般模样？

这个最美遇见，必定使我终生难忘。

　　班佑河从与我们见面始，就一直流淌在213国道旁。草甸上更小的溪流不计其数。显然，这一带虽为低山丘陵区，却芳草更鲜美，灌木更茂密，土壤含水量更丰富。

　　这里正是“热曲”（班佑河）的上源，充足的水资源造就了阿坝州“若尔盖”、“红原”、“松潘”三县交界处的尕力台草原。草原上的泥炭层像海绵一样可以大量储存水分，保证了湿地生态良性循环。

每次面对这样生生不息的自然景象，我都会想起圣人的哲思：“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过了尕力台驿站和隧道，草原隐遁，大山现形。前行途中，陪伴许久的班佑河以及黄河任一支流都绝无可能与我们相逢了。

北方的草原，北方的河啊，相见转眼又成怀念！

　　213国道被紧束于极窄的山谷中，两边山高林密，“岷江”之西源——“羊洞河”（亦名“黄胜关河”）在紧贴路基的狭窄河道中白水翻滚。

它的出现意味着我们进入又一条大河——“长江”的源流之地。

　　众人熟知的“川主寺镇”就坐落在岷江上游的绿谷氧吧中，它是去往“九寨”和“黄龙”两大景区的必经之地。

独特的地理位置，优美的自然环境，让它坐享旅游红利。镇子规模较大，干净清爽，大大小小的酒店鳞次栉比，穿梭的旅游大巴正在给这里带来数量可观的游客，旅游服务业也由此辐射到了周边村落。

　　我们从国道213，转入国道544，行至风景殊美的“川盘村”时，“岷江”正从“岷山”深处流入这一幅巨大的“风景画”中。

　　逆着岷江的流向继续往前，“松潘”与“九寨沟”两县交接处的“弓杠岭”一带，更是高山巍巍，林海莽莽。从川主寺始一直陪伴我们的岷江东源即出于此间。

国道544开山劈石而建，路窄弯急，仅容两车对开，倘要超车，危险系数会很大。

　　刚刚从弓杠岭发源的又一条河流——嘉陵江”二级支流“白水江”（此处亦名“白河”），隐没在路基下极狭的河道中，如果不看导航地图，它很难被人发现。

　　接连不断的弯道，已让视线严重受阻，更何况“横柯上蔽，在昼犹昏”呢。

就这样在高山深峡中小心翼翼走了五六十公里，穿过“漳扎隧道”，在夕阳即将收走最后一缕金光时，我们来到思念已久的“九寨沟”。

　　很快夜幕低垂，华灯初上。行车途中只容我看了一眼的“白水江”（白河）在“彭丰村”石砌的的河道里白浪翻腾，激流汹涌，澎湃的水声盖过了所有的噪音。

沿河两岸全部是超市宾馆酒吧饭店。今夜，在这个热闹如都市的村庄，有多少慕名而来的客人将枕着白水江入梦？

水月镜花 行于23.07

记于24.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