岢岚针织厂工人的苦乐年华

兰心草

<h3>金秋十月,是收获的季节。而原针织厂的工友们又有了一个聚会的由头,吃烧山药。大伙说只为在一起红火。</h3></br><h3>拍下了许多吃相不雅的照片,我做了一个小视频,大家齐声称赞。有一个姐妹发了一张刚进厂的照片,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张张老照片纷至沓来,勾起了众姐妹无数的回忆,激动得大家在微信群里聊到很晚还没尽兴。</h3></br><h3>看着照片中青春的脸庞,回想过去那魂牵梦绕的苦乐年华,当年那一幕幕画面又呈现在我眼前,感慨之余,不由得想把它写下来……</h3></br><h3>01</h3></br><h3>我们是1977年秋天以协议工的名义招收到岢岚针织厂的。</h3></br><h3>协议工是个新名词,人们传说几年后会转为正式工人。所以招聘的120个指标是按公社分配,竞争激烈程度可想而知。近水楼台先得月,各公社下属的村支书、主任及队干部的适龄子女成为首选,余下的指标也是村里的精干青少年。后来人们都说针织厂招来的都是当时全县农村的优秀青年。</h3></br><h3>我是从保德天桥电站民工营招来的。</h3></br><h3>天桥电站岢岚民工营有一部分女青年,县里给分配了十个指标,营里领导指定我负责推荐、填表、报送。我当时是二连的副连长,而女民工都在二连。通知下来了,推荐的人员都在册,就漏了我一个。问其原因,说我超龄了。那年我23岁,人家要招20周岁以下的。</h3></br><h3>其实我在填完表就发现其他人都比我年龄小,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写成周岁,想起毛主席的教导:“说老实话,办老实事,当老实人,”我还是如实填写成23岁。事实上那时还没有身份证,填表时也不看户口,只是自已如实填报。</h3></br><h3>一次被招工的机会就这样丢了,我的心情糟透了。和我类似情况的还有韩凤英。</h3></br><h3>后来,天桥电站二分部的政委范存厚给当时的县委书记张福堂写了推荐信,说明了我和韩凤英的情况,我自己带着信交给张书记,张书记了解了情况,拍板同意。就这样,我俩幸运地被招上了。</h3></br><h3>那个年代,当工人是一件十分骄傲的事。成为正式工可以摆脱农民的身份,在众多吃“细粮”(市民户)、有正式工作的同学、朋友面前抬头挺胸,和他们平起平坐。</h3></br><h3> <h3>02</h3></br><h3>招工后,首先是去平遥针织厂培训实习。我们一百二十多个青葱少年,背起行囊,怀惴梦想,踏上了南下的火车,好多人都是第一次坐火车,一路憧憬,一路欢歌。</h3></br><h3>这次进厂的工人年龄都小,有好几个16周岁的,听说还有15周岁的,进厂时虚加了一岁。年龄最大22周岁的只有我和赵凤琴。</h3></br><h3>厂里组织我们在平遥学习的时侯,是副厂长贾永厚带队。老贾是个好领导,像慈父一样照顾着我们,管理着一百多人的生活、上班、安全。尤其是那几个年龄小的,听说正月十五看红火把人挤了,让老贾操心又少。</h3></br><h3>平遥古城的街道也太窄了,和岢岚羊肉一条街差不多。平遥古城是个好地方,可是它的城墙没有岢岚的高,城门洞也没有咱岢岚的高大,当地政府有远见,保护的好。</h3></br><h3>我们刚去平遥住在一个大阁楼上,大通铺一间大房子睡了五六十个人,头靠墙脚对脚睡两排,地方太小,一个人只能铺半块褥子。楼上住的女生,楼下住的男生,女生们又说又笑,丁零当啷吵的楼下睡不着,半夜就来楼上敲门抗议。这楼板也太不隔音了,听说连楼上洗漱搓脚的声音,都听的清清楚楚。可是抗议也不管用,那么多女生嘻嘻哈哈就把他们打发了。大家每天兴高采烈,走路都哼着歌,认为自已是天下最幸福的人。</h3></br><h3>平遥针织厂的师傅们对我们很热情,认真传授经验技术,在生活上也关心帮助我们,把我们既当徒弟又当亲人看待。平遥话也很好听,特别是女师傅们说话细声细气的像唱歌一样,现在每次听到平遥的口音,都有一种亲切感。</h3></br><h3>平遥针织厂是上海搬迁来的,上海师傅的话就不好懂。我被分配到针织一厂织布車间跟一个上海老师傅学车间管理。刚开始交流有障碍,不久就适应了,老师傅连说带比划教了我很多东西。车间的流程、管理、记录、每台机器的任务考核,特别是老师傅打算盘的速度,噼里啪啦,清脆悦耳,加减乘除,又快又准。在师傅的教授下,我还学会了四位数除以四位数的珠算。我打算盘的过硬技术就是上海师傅培养出来的。</h3></br><h3>我们在工厂的食堂上灶。那时的工资是每月十八元,大家都是一毛钱掰成两半花,食堂的大师傅平遥话唱歌一样:一会(个)窝窝,二娘(两)压面,就是我们的主食。粗玉米面窝头,高梁面压面,另加五分钱一份的炒土豆丝。不知道炒时放油了没有,只记得连皮的土豆上还趴着黑色的泥,吃炒白菜时吃完泡水喝就看见上面漂着蚜虫。反正大家吃的香味十足。过年回家时,一个个吃的又白又胖。平遥的水土好,人都变漂亮了。</h3></br><h3>转眼间半年的学习圆满结束。依依不舍告别了尊敬的师傅们。再见了平遥城,那里留下了我们的汗水、泪水、青春的足迹。</h3></br><h3> <h3>03</h3></br><h3>平遥学习回来后,我们就投入了紧张的建厂工作中。挖地沟,埋管道,扯螺丝……白天建厂劳动,晚上开会学习。年青人爱看电影也没时间。有几个报名要参加高考,还得偷偷摸摸的找时间复习。</h3></br><h3>针织厂制度健全,纪律严明远近闻名。不许请假,不许迟到早退,不许看电影,不许烫头发,不许穿高跟鞋……大门口竖着一个牌孑;奇装异服者禁止入内。现在想一想,正值爱美的花季少女,确实有点过份了。可当时大家都能认真遵守厂里的规章制度。因为怕耽误了上班和晚上的学习,好多人放弃了参加高考的机会。</h3></br><h3>在全体干部职工的共同努力下,针织厂终于正式投入生产,看着自已亲手织出的一卷卷锦纶丝布,经过漂染、定型、裁剪、缝纫、整烫等工序,精美的各色丝背心终于上市了。辛勤的付出终于有了成果,大家万分高兴。</h3></br><h3>我们厂的丝背心去太原参加新产品展销会,我和王巧珍在迎泽公园参加展销活动,太原市民非常看好我们的产品,销售量火爆。</h3></br><h3>后来的几年里,我们厂逐步扩大生产,增加了花色、品种及规格。相继生产了晴伦产品、棉毛产品、汗布产品、提花毛线产品等,产品陈列室挂的样品琳琅满目。我们的针织内衣销售网遍布全国,还承接出口西欧等地文化衫的外贸订单。</h3></br><h3> <h3>04</h3></br><h3>针织厂员工最多时有二百多人,厂里的管理制度近乎苛刻。每天上下班广播吹号,号音落了进大门就算迟到,要扣工资。八点上班,二百多人在去针织厂的路上自行车飞速前行。花花绿绿的骑车大军那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h3></br><h3>因为大部分都是女职工,又年龄相近,找对象、结婚、生小孩都扎堆凑一块了。有的男生来给对象送饭或约会,进車间一次就再不敢来了。尤其是成衣車间,只要门口有陌生人,几十双眼睛就看过来,再大胆的男生也架不住这注目礼。</h3></br><h3>我们厂的女职工都是吃苦耐劳的模范。我所在的裁剪車间只有十几个人,看到姐妹们怀孕后,挺着沉重的身子一天八、九个小时走过来走过去,脚手不闲。临产前腿也肿,脚也肿,鞋也穿不上。有的腿上的靜脉曲张看的都吓人,但是没有一个提前请假的。有一天車间没有裁剪的布了,大门口有本厂的一块胡麻地,安排我車间去收割胡麻。第二天上班了,两个临产的都没来,结果两个都生了。</h3></br><h3>厂里在一片空地上种果树,要挖一人深的坑。一个临产的姐妹爬上跳下挖了一天树坑,第二天结果也生了。这些都成了大家调侃的幽默段子。</h3></br><h3>厂里对怀孕期哺乳期的女职工也没有特殊的照顾,该干嘛还干嘛。产假56天上班一天也不能延长。可能是厂里女职工多照顾不过来,领导也有难处。我们谁也没想过要求破例,大家都是按照规定休完假就上班。</h3></br><h3>05</h3></br><h3>我是裁剪车间的管理员,负责收发车间十几个人的布匹和裁剪好的产品。随着厂里的生产如火如荼,有人发现,我们厂的罗纹袖口和裤口出现在了很多人的棉袄袖口和棉裤裤口上。厂长了解到情况后大发雷霆,因为裁剪好的罗纹袖口、裤口及下角料都是我保管的。成衣车间领100件衣坯跟200个袖口,都是一件件数的。为这事厂领导开会,责令我找出漏洞,找不出原因就是我送人的。凭心而论,岢岚那么多人,我能送得过来吗?况且我也不认识那么多人,因为这件事差点把我开除了。</h3></br><h3>后来通过调查得知,是因为厂里销售边角下料,其中有废弃罗纹,人们废物利用了。</h3></br><h3>06</h3></br><h3>八十年代后期,由于销售不景气,造成产品积压,货款不能及时回笼,影响资金周转。厂里组织我们帮助促销,并举办有奖销售活动。先在本县,后来在邻近县五寨、河曲巡镇等地,跟着赶集的摆摊卖产品。有奖销售我是广播员,一台扩大,一个大喇叭,一个简易的话筒。自已写下广播稿,大意是我厂的产品如何物美价廉,中奖的机率何等高,奖品如何好等等,一遍遍的广播。别人售货,没人了还能歇会儿,我不能,越是人不多越得起劲的吆喝。一天下来口干舌燥,有时嗓子都喊哑了,但也不敢休息,生怕影响了厂里的销售。   </h3></br><h3>我们抛家别子、风餐露宿的在外地销售产品,每人每天补助五元钱。为了完成领导交办的任务,我父亲病重我也没顾上管。那一天我们还是在五寨县城有奖销售,我正在念广播稿,突然侯润堂厂长找我说别念了,你父亲病重,回去吧。我心中疑惑,这肯定是病的厉害,忙跑去车站等火车,回来时表弟在車站接我,说父亲已病故了。我迷迷糊糊也不知怎回的家,看到父亲的遗体我泣不成声……</h3></br><h3>没见上父亲最后一面,没有多服侍他几天,多少年了,每当想起这件事我都是泪流满面。</h3></br><h3> <p class="ql-block">07</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几年,针织厂作为岢岚五大国营厂之一,当时的产值产量完成指标,员工就业率、社会贡献都是第一名。就连经委总支每年一度“七一”歌咏比赛,也指定针织厂代表参赛。那年我们经过精心排练,以一曲《咱们工人有力量》,赢得了评委的一致好评。后来县委办公室主任找我要朗诵稿,感慨地说:你们针织厂这些女人们厉害了,把我们县委总支都比下去,吼的礼堂也震荡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过三八妇女节,县文化局组织跳舞比赛,厂里邀请了岢岚高中的赵明生老师精心教练,结果技压群芳夺冠。参加正月十五元宵节活动,我们不用另备服装,穿上现成的工作服,拉出去就是半条街的秧歌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针织厂虽然是个企业,却也是块风水宝地,是人才辈出的地方,数一数:县人大代表郝润花、山西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韦东梅、忻州地区宣传部副部长边素平、上海建筑行业设计师冯兆南、代县政法委书纪曹玉祥、岢岚经贸委主任何广生、业余作者孙凌云、燕淑萍、经商有道的李金凤、王余庆等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08</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随着商品经济的到来逐步取代了计划经济的体制,针织厂也完成了它的使命,退出了历史舞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厂子没有了,可我们几十年结下的情谊日渐深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在针织厂只工作了13年,后来又调动到别的工厂、单位直至退休。认识了许多领导和同事,随着年龄的增长,好多经过的事情都忘记了,同事过的人名都记不清了,可针织厂的人和事却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挺过了企业不景气、半停产、停产、下岗等最艰难的日子,现在厂里的老职工都办了退休,兄弟姐妹们都过上了无忧无虑的退休生活。大家像亲人一样,互帮互助,一起唱歌跳舞,锻练身体;一起周边旅游、报团远游。去年去延安旅游回来,路过平遥,把一个超市的平遥牛肉都买光了。大伙说,在平遥学习了半年也没尝过平遥牛肉的味道,今天咱们可以有钱任性一次,奢侈的享受一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现在,这批老工友们都已过了花甲之年。兄弟姐妹们早年历经坎坷,晚年欣逢盛世,我真心的希望大家平安健康的一直走下去。过去的酸甜苦辣已随风而去,今后,愿所有的平安喜乐都纷至沓来……</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