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候鸟在暮霭

兰幽

——闽江口国家湿地公园印象

　　与友人临时起意，说走就走，前往位于福州长乐区的闽江口国家湿地公园。

　　于我而言，这块湿地并非新鲜去处，近些年前后走了三四趟。无奈，同行发烧友出游理由很简单充分：去看候鸟！

好吧，天气尚可，一个多小时车程，午后半天时间，若能锁住暮霭归鸟起落过程，足矣。

　　疫情三年后，心有不甘的四方远近游荡多了，追花看叶失算的遭遇也有。于是乎，历练的出游心理自是笃定淡然许多。

闽江口湿地保护区，号称中国十大魅力湿地之一，拥有动植物1084种，在此迁徙停歇的水鸟数量超过5万只。这时节，由北而南的候鸟还栖息此处。有诗云：芦苇摇荡绿水悠，留鸟候鸟满洲头。描绘的就是当季当地盛况。

　　闽江口湿地保护区是全球濒危物种聚集地。号称唯一可以同时观赏到三种世界级珍稀濒危鸟类，即中华凤头燕鸥、勺嘴鹬、黑脸琵鹭的湿地。前两种更被列为“全球极度濒危物种”，也由此，这三种鸟类还被冠名为“闽江三 宝”。

但是，除了鸟类学家，除了有心爱鸟的本地人，除了专注等候的摄影者能够邂逅它们，开眼观赏，饱享眼福，其他人等想必少之又少。虽然，它们每年11-12月都会相聚于此；虽然，它们终是“七溜八溜，不离福州”。

对我们来说，它们或许真的永远是“传说中的鸟”“神话之鸟”。

有了此类心态垫底，就不至于发出“看了个寂寞”之类的慨叹。

　　当日，观鸟收获也是有的。但或许天气已然稍暖，有些候鸟已在北回归途中？不怕被人哂笑，我们今天观看的以各种野鸭类及白鹭为主，这在市区某些水域，也是可以看到的。但我自我安慰也安慰同行，不管啥鸟，聚集起来，群飞群栖，就有看点。

当然，关键还有湿地所提供的大背景。这里有河口水域、潮间带沙滩、红树林沼泽等七种湿地类型。其中，以潮间带泥滩面积最大。

　　冬日傍晚时分，夕阳斜照，很容易营造出好的观赏氛围，从而，为湿地追逐鸟群加分不少。

非周末，偌大一个公园，游客寥寥。与江为邻，与景为伴，尽享海风徐徐、暖阳款款。眺望柔软夕晖下，湖泊晶莹剔透，沼泽静默神秘，草场无声卷浪，感觉赴约的是一场奢华视觉大宴。三人于是有君临天下之气慨，谁主沉浮之误解。

　　随性漫步悠游，踏滩涂，登围堰，近窥小花，远眺苇地。浮游潭水的绿头鸭，成群列队滩涂的白鹭，还有独立河石之上等待夜幕低垂的傻鸟夜鹭，虽则松稀平常，都能成为我们一时焦点。

　　闽江口湿地是东南沿海优良的河口三角洲湿地，也是典型的滨海湿地生态。位于闽江口湿地重要位置的鳝鱼滩，呈现出喇叭形态，恰是具备了对应风暴潮增水的良好条件。

湿地具有强大的保护及修复生态环境能力，能吸收和过滤污染物，从而改善水质和空气质量。此外，湿地通过其发达的根系系统帮助稳定土壤，减少侵蚀和水土流失。而且，它还具有独特美学价值。开阔、宁静、柔美，浑然天成中尽显野趣。这种自然景致，最能抚平尘世人心。

　　我们立足的湿地公园，是闽江口湿地保护区的核心地带。

公园内植被丰富，茫茫荡荡的芦苇荡，穿插簇拥着不同形态色彩，叫不出名的植物。还拥有大面积潮间带滩涂。

滩涂既属于陆地，又是海域的组成部分，故此兼具海洋和陆地两个生态特征。海陆双向影响，使滩涂成为了地球生态系统中最丰富多样也最是生机勃勃的部分之一。各种动植物在此风云际会、各取所需。

　　这里的潮汐基本上为正规半日潮，复日复月复年，涨落冲刷。冥冥天地之间，这位名号潮汐的艺术大师，视海滩为画布，手持如椽大笔，将原本无奇淤泥赋予变幻，描摹着优雅柔韧、勾勒出凹凸起伏。也因此，滩涂的族群就有了不同名称，潮沟、潮池……。

正值傍晚，太阳渐渐西下，橙色余晖缓缓过渡为粉色霞光。渐变中妙曼的色彩，涂抹著浅浅水波，起伏滩涂。线条深深浅浅，光影如诗如画。

我在静好中沉迷。

　　我想，如果湿地和人一样具有个性，那么，它一定既温和且坚毅，既灵性又原则。否则，若无如此内在禀赋，它如何承担得起平衡人与自然关系的天职？

　　伫足华夏湿地、面对无拘无束生长着的各色植被、飞禽走兽，会联想起我们的先人。他们对湿地的了解和关注比我们更加深切。他们为湿地赋予许多带有三点水的美称：沼、沚、滨、浒、洲、塘、淀……。

凝眸华夏湿地，不禁联想到华夏民族的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优美诗行中，有大量与湿地有关的生活场景及动植物描写。例如“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荷衣兮蕙带，儵而来兮忽而逝”。更别说关于爱情的咏叹歌颂“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

在河之洲，的确是适宜产生并滋养诗意与爱恋的所在。

　　回顾文学典籍，使我宛然中领悟，几千年前的人们，对水对湿地就天然地亲近和依赖。换角度而言，几千年前开始，湿地就担负了滋养人类及各种地球生物的职责。不妨仔细咂摸“滋养”二字，用在湿地，再确切不过。

可以这么认为，人类文明的第一行深浅脚印，就是踩在湿漉漉的水岸，第一次思维跃动，就相映着粼粼波光。

或许，这就是人类自盘古开天地以来，从原始部落到现代都市，无不遵从依水而生，逐水而居的选择初衷罢。

　　而此刻，横呈眼前的阳橙霞绯、鱼跃鹭翔、水光潋滟、滩涂静美，正是人类世代共同向往的生活影像罢。

　　我尤喜凝神细观湿地公园的潮间带淤滩。感觉滩涂正是湿地公园的标志性元素存在。此刻看去，散落在水岸边的渔船，三三两两，大多已经陈旧，但也为滩涂间不可或缺的静物。灵动的则有小舟侧、河道中，鼓翼而翔叫不出名的水鸟。为数最多的白鹭则排列成行，间或一只两只忽的展翅，虽不远就复落，一样会在观者心湖泛起小惊喜。

　　海滩冬季的植被多呈黄褐，尤其无边无际的芦苇，理所当然站成湿地主色调，且自由自在于风中摇曳出层层叠叠金色的波浪。可在大片褐色中，也会似是不经意的，有上一脉长长绿植，或是数枚橙色小花，几丛惊艳红叶。它们我行我素、跳脱而出，恣意潇洒间格外点亮眼眶，暖了心房。

　　多云天气，小海风柔柔拂面。不时有三两水鸟掠过头顶匆匆赶回宿地。花岗岩砌就的公园步行道，平坦齐整，视野开阔，因此，无形便具备诱人深入的特效。边走边看中，尚未察觉，就已数度被栈道送进湿地深处，又带出湿地边缘。偶遇路人，便上前打探哪哪栖息鸟儿最为集中？闲适移步，随性逐鸟，显然几位都忽略了方位与时辰。待到天色微暗，我方想到“高德地图”。打开一查，距离正大门停车场竟约8公里。

　　山衔落日，暮遮西天。夕阳愈发蛋黄般圆润玲珑泛着最后柔光接近地平线。园区外围的农家菜地，将大片晶莹鲜绿延展开去，从容接壤远天淡粉霞光，此光景再让我伫足片刻。

　　然好景不长，顺着导航我们走出园区，却陡然跨上国道。道路一侧辟出一半，正在修建栈道。时间紧迫感驱使着我们，三人于国道边缘疾速奋蹄，与飞驰而过的集装箱车、大货车为伍，在巨大声浪、阵阵粉尘，和移动的阴影威慑下，又跋涉近一小时。期间，车流滚滚，唯不见的士踪影。

终于，当我远远眺望公园大门的串串灯光闪烁，长吁一口气，这才充分意识到，培育豢养各类动植物1000余种，迁徙停歇水鸟数量逾5万，总面积达281公顷的湿地公园是什么概念；而在这半日间，我们先是随性漫步，之后疾步狂走，由朗朗晴空走入夜幕低垂，使得这次的闽江口国家湿地公园游览，又有不同视觉感受及心理印象。

二0二四年一月二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