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我想你

燕子

2023年11月11日至2024年2月9日（龙年初一），按“长周年短百日” 习俗，兄已西行百日了。那个世界过年吗？ 刚直不阿的二哥 　　我家姊妹八个姐五哥三，锡伯族。从我往上五个哥姐称妈为“呐额”，从我往下包括我一弟一妹叫妈。大哥大姐已离世多年，二哥也于2023年11月11日离开了他万般不舍的亲人，走完了七十六年的人生旅程。二哥一生为人诚实守信中规中矩，孝敬父母“顺”字第一，友爱兄弟姐妹亲情至上，铁路工作几十年，认真负责无差错，耿直善良甚至有点倔强，好学多才，党龄五十二年，对党忠心耿耿，在物欲横流的时下显得很不入流，他是我见到的“很共党”人之一。没了父母二哥那里是我述说委屈的地方，二哥的诚实善良孝顺友爱是我最深的体会，有哥在我永远是小妹，二哥我想你! 姊妹八个右下为二哥 北大荒的记忆 四五岁的事儿大多模糊不清没什么印象了。但有几个片段一直清晰可见电影一样不时回放。 自然灾害三年我家和全国农民一样，忍饥挨饿度日如年。家里粮食都上交大队吃大锅饭去了，谁家藏粮就有被抓经济犯的风险。1961年的一个深夜，大人全悄悄忙碌着，被子档住窗户，屋子正中架着石磨，爸妈和大姐轮换着推着石磨在磨稻子，磨完后妈妈用簸箕簸出壳把米装进袋子。爸妈的对话全都压着嗓子，时不时大姐去外面听听生怕有动静传出去...这一切对我既神秘又新鲜。很快孩子们都被喊醒穿上衣服，爸妈连同六个孩子（那时还没有妹妹，大哥在内蒙上班，63年按当时政策才“下放”回家；爷爷留守看家）大包小裹一行八人连夜悄悄离家赶往火车站，前往黑龙省克山县投奔一赵姓老乡，开起了逃荒之旅，只为听说那里不挨饿。 逃荒的路可不好走。六个孩子大姐最大十六岁，最小的弟弟三岁，还带着简单的吃穿、锅碗瓢盆、交通又不便，很多路程都是步行的。 是哪里我已记不得，只知道会有狼出没，一眼望去没有人影，一条砂土道上只有前后拉开很长距离的我们一家人。二哥背着我艰难地在撵着前面的爸妈，为了能让我下地走一会儿，总是说“再走一百步二哥奖励你一个鸡蛋”一个熟鸡蛋“骗”我一天。为了鸡蛋我会跑几步或走一小会儿，实在太小又吃不饱还得二哥背着。其实二哥也才十三岁。我在二哥背上听他给我唱，“提起宋老三两口子卖大烟，一辈子没有儿生了个女婵娟”...这句我老早就会哼哼，是歌是剧到现在我都不知道。 北大荒真荒凉。只记得哥姐在地里挖头年没来得及收冻在地里的土豆，烀熟弄碎做成饼，黑黑的是什么滋味已没印象，反正能顶饿。那里的房子是“马架子”式的很矮，二哥时常领着我和弟弟在房子缮顶里找蜂蜜。房顶是用秫杆缮的，运气好秫节里能找到蜂蜜。大姐二哥算是有文化的还参加了那里的剧团。天高地远的北大荒也缺粮，教育又十分落后。一年后为了哥姐上学，我们全家又返回了辽宁。北大荒的记忆只有狼道，黑饼子，蜂蜜，二哥... 求学之路 北大荒归来二哥相当于蹲了一级重新上学。一年的失学他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在学区中考中，他是为数不多的农村学生考入新台子镇中学的。去镇中学上学，步行五里到火车站，然后再乘一站火车才能到学校。住校和走读他选择了后者只为给家里省钱，春夏秋冬早五点半晚六点半风雨无阻一走三年。初中毕业忍痛放弃考高中，参考中专职业学校，报考前提就是省钱毕业快。当时二哥分数两所学校都可入取，铁路半工半读和师范学校。最后选择了铁路半工半读，因为自己可以供自己完成学业。疯狂的文化大革命席卷全国。二哥学校也“停课闹革命”了。他痛心他不解，和要好同学参加了所谓“革命造反派”，欲进京讨说法找真理。为表赤胆忠心不浪费国家一分钱他们步行前往北京。延途各城市设有”红卫兵接待站”饿了就去接待站领几个馒头，走到锦州正赶上接待站馒头发光了硬是饿了一天，脚步却没停下。一个多月黄胶鞋走坏了一双终于到达梦寐以求的“心脏”。期间为赶“第八次接见”还是坐了一段火车，为此他还愧疚许久。“说法”没有；真理也没找着，却体验了终生难忘的天安门广场人流排山倒海、挤掉的鞋子堆集如山! 二年的学期推迟一年毕业。1969 年被分配到沈阳铁路局电务段通迅科信号班组。工作地点在沈阳站偏北的一座灰色小二楼。爸妈非常满足，他们眼里儿子通勤上下班，家里有工有农要钱有钱要粮有粮，日子过得终于让別人“眼馋”了。 顺就是孝 二哥的孝顺想起来都让人心疼。二哥工作在沈阳，完全可以在市里安家落户。可爸妈非要让二哥在老家找媳妇，说是半工半农的家庭最好。爸妈给二哥安排了婚姻也安排了余生。二哥第一次相亲是邻村一李姓姑娘，人长的漂亮还是初中毕业，两人也谈得来，因为女方家里要二百元彩礼爸妈拒绝了。理由是“我们念大书的不能花钱娶媳妇”。紧接着按着爸妈的标准又找了现在的二嫂：“正经过日子人家的姑娘”，“大个媳妇门前站不穿衣服都好看” ，老实本分。小学文化的二嫂传统又保守，说句话就脸红，不敢单独外出，一块出门碰一下手“蹭”一下跑马路对面去了。见几次面实在没有共同语言二哥想分手“黄了算了”，爸妈说啥不干，“一鸣二声”和人家处了哪能说黄就黄？姑娘没什么错就这样把人家“休了”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就作孽了”。“翅膀硬了眼里就没了爹娘”、“不省心”、“好心当了馿肝肺”...无形的压力给了二哥。为不让爸妈操心，二哥又违心的做了“顺子”，他的原则“顺就是孝”。新婚就住在东屋北炕，南炕还有爸妈和弟弟妹妹，直到大哥自己盖房才搬去西屋。这一“顺”为婚后几十年发展、家属农转非、子女工作就业付出了太多的艰辛，真是一言难尽。记得有一年家庭聚会，大家都很高兴二哥喝了很多酒还表演了节日，独唱“见了你们格外亲”。之后拉着妈妈的手说：“呐额，你是最善良的妈”...之后眼圈就红了...“儿子依爸妈意思做了...心里苦啊...”之后痛哭流涕。姐妹们也跟抹眼泪，大家心里明白二哥生活艰辛婚姻不幸和妈有直接关系。 二哥定婚照 响应号召 　　“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的初期，号召一对夫妻一对孩儿，三胎不处罚但影响评优评先哪怕分房。当时二哥已经有了小雪小云两个侄女，不想要第三个孩子了。他百般努力也没做通二嫂思想工作，三胎已经显怀了。一天院子里来了一辆吉普车，从车上连同二哥下来五个人经直进了西屋。是电务段领导来做二嫂工作让其打掉孩子来的。其中一个女领导苦口婆心就差求了：“你一定得好好想想，小佟工作努力成绩优秀，马上就要进班子了，你不配合毁了他大好前程你会后悔的。我这是跟他关系好，别人不会说这些”...凭你怎么说二嫂一句也听不进去，两手搂着肚子，“我给你们做饭去”，弄得众人哭笑不得。二哥气得一拳打坏了一扇玻璃，手都流血了。头一次见二哥发这么大脾气。电务段领导先后两次来家也没做通二嫂工作，进班子的事也泡汤了。当年二嫂的坚持才有了今天孝顺的侄儿一直陪伴侍奉二哥终老，当然这都是后话。 　　二哥二嫂和三个孩子 亲情责任 对父母：二哥对爸妈百依百顺，从没和爸妈顶过嘴。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时每月还挤出三到五元贴补家用。后来是妈说“三个孩子挣的也不多，不用给家里钱了”，这才停止每月固定交钱。按政策二哥结婚二十年时二嫂和孩子农转非获批，但只能入籍铁岭。这个过程叫拜百家门求千张戳、遛细腰跑断腿都不为过。二哥也申请由沈阳调到了铁岭。一家五口搬离了老家，先住离老家五里的火车站铁路住宅后搬至铁岭市内。二嫂也找了铁路临时工作，生活渐离了艰辛。周末二哥会坐两站火车回老家看爸妈，拎点好吃的有时候甚至是两个苹果一罐腐乳，盘腿坐到炕上面对面和妈唠嗑，一唠一两个小时。妈临终是二哥请假全天守候半个月。其间单位有事回去一天我替班。妈和我说“你二哥天天攥着我的手和我说话”。我也学着握着妈的手和妈说话。这其间妈用手挠过头拽过被，之后又把手伸回我手窝...那一刻我眼中充满泪水，妈老了需要关怀需要爱，二哥是那么细心，妈不说我这做女儿的都想不到! 第二天妈就走了。二哥二嫂灵前常跪不起。一跪三天膝盖淤青变紫谁拉也不起，男儿的泪流了再流，后悔没有当夜返回、没有给妈送终。 二哥感恩父母生养，以母亲善良父亲有才为荣。记得父母已过世好些年，有一次和妹妹去二哥家串门，饭后二哥对我和妹妹说：妈心善人好朋友多，不论年龄大小都愿意和妈交往，我们得向妈学习。然后拿出一个小包里边有妈的医疗证，妈用过的一把小木梳，一副老花镜，一个针线包...“咱爸是有才的”，纸包纸裹的一个破了皮的蓝色备课笔记，是父亲写的“茶甁计”剧本，（早年父亲做过村剧团编剧）还记录着爸妈老年生活的点滴，哪年去了沈阳北陵，哪年去了牡丹江，和唯一一张彩色的爸妈合影，以及生日，祭日...读二哥写的爸妈生活点滴，我泪流满面。 对姊妹：二哥是温暖的，兄弟姐妹没人说他不好。二姐夫高度评价过二哥“人太正了，几乎找不着缺点”。大哥晚年患了脑血栓，初期只是行动不便。二哥隔三差五回老家就给大哥带点可口的还一定和大哥下棋，说可以锻炼脑子免得痴呆。大哥过世后，二哥和我们说，“大嫂是咱老佟家的功臣，三个孩子养大成人，大哥侍奉的干净利落，咱们要感谢尊重大嫂”。重大家庭活动一定请大嫂为坐上宾。 大姐临终时二哥已年近七十，硬是步行兼坐车去离家七十多里的农村姐家日夜守候，比姐夫和外甥都尽心。半个多月寸步不离直至把大姐送走。 我过六十六岁生日，七十四岁的二哥送我特别的礼物：一封长信、一支钢笔、一个笔记本，哥希望我“用笔书写生活，像海燕那样不畏风暴展翅翱翔”，因为我网名叫燕子...哥的良苦用心我悉数收下并珍藏至今。 去年末病魔疯狂摧残着二哥的肉体和精神，身体愈见衰弱，他深知时日不久，此时他最惦记的却是老弟，因为老弟儿子远在国外。近弥留之际他把自己儿子和媳妇叫到床前断断续续的说：“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我走了你们要管你老叔...你老叔身边没人...”儿子、媳妇点头应允，他才放心闭眼... 对乡邻：二哥退休后街上偶遇妈妈老友朱大姐，时年朱大姐已年过八十，因为孩子们忙于工作疏于陪伴，见到二哥她高兴的直流眼泪，拉着手久久不放，希望二哥常来家坐坐，二哥答应并说到做到。从那以后看望朱大姐成为了他每月必有的内容。 对师长：二哥和中学老师失联四十多年，偶然的机会获知老师还健在，他带着礼物去看望。“胡老师好”!一个深鞠躬。八十高龄的老师哪里还认得七十岁的学生! 一番细唠胡老师感恺万千，拉着二哥的手：“谢谢你还记得我，当老师这辈子，值了，值了”老泪纵横... 对子女：二哥从不打骂孩子。自己有错勇敢承认并能道歉。三个孩子懂事孝顺自强独立。侄儿恋爱时二哥不同意，小女孩第一次来家他直接找人家唠：“红梅你是大学生，有文化有主见。来家里玩我们举双手欢迎，做朋友可以，做儿媳妇我们不同意”!后来小女孩还真做了儿媳妇，并和“老爸”相处得很好。晚年二哥曾和侄媳妇说：“红梅，爸对不起你，你的婚姻爸没起好作用，今天看是爸错了”。就读“川美”的孙女曾评价爷爷：“知错就改是好同志”。 对老伴：夫妻一辈子爱就是责任，负责任就是爱。二嫂胖体重一百七十多斤，心脑血管都有毛病，病志上几处出现“高危”字样。平日里二哥对二嫂照顾的无微不至，吃饭睡觉锻炼遛湾非常规律，时时处处逗二嫂开心。甚至每天吃什么药吃多少几点吃都贴在墙上，吃药间隔按“说明”前后不差十分钟。专门有本“病情详细记录”：血压，血糖，心律，用药后表现...简单的医护操作为照顾二嫂都学会了。不用问医看“记录”就一目了然。二嫂行动不便弯腰困难，每天出门前就会喊：”老头子系裤带”，“老头子提鞋”、“老头子”...二嫂一步也离不开二哥。我曾调侃：“不爱都这样，要爱得啥样”？“二嫂是最有福的人”。 二哥带二嫂去旅游 母亲的遗物 父亲的剧本 二哥的生活日记 品端人正好学多才 二哥早年在沈阳时曾是单位附近小学“学雷锋校外辅导员”，给学生们讲过课做过报告，是学雷锋学毛选积极分子。来铁岭后先在技术岗位，后因身体原因调办公室搞政工兼管仓库。“佟师傅人挺好就是有点倔，”这是单位同事给二哥的评价。年轻人喜欢他是因为二哥好运动，乒乓球打得好还有求必应。二哥对请客送礼阿谀奉承嫉恶如仇，什么事也不求人，就是不愿意低头。记得侄儿转业安排工作时，有好心人出主意“走动走动”，二哥不肯，求人送礼比刀压脖子上还难。侄儿是当年铁岭所有转业兵入职考核第一名。二哥坚定的认为，“第一名择优选位，理所当然”。好在有点插曲没影响大局，侄儿入职了人们眼中的好单位电业局，二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 二哥工作认真负责，坚持原则到有点不近人情。一次主任找二哥说要用两条麻袋，二哥愣是没给拿。理由是谁用东西都得写条，自己定的规矩必须遵守。事后二哥曾和我探讨：“你说这事儿我是不办的有点过了？“你可真是货真价实的共产党员，真共党! 主任不高兴都无话说”我笑着回答他。二哥也自嘲的摇摇头笑了，那神态历历在目。 二哥喜欢写写画画，有一手漂亮的钢笔字。退休后又迷上了根雕。他的根雕是“原生态”的，不是购置原料而是自己去山上“寻宝”，铁岭龙首山，辽西朱尔山，外出旅游有山必上，寻找他入眼的“宝贝”。屋里一箱子一袋子散放的奇形怪状的原料堆了一地。为这事二嫂没少和他吵吵，孩子们也怕他年龄大上山下岭的危险不让他整。没有用，他想干谁也拦不住。每天起早贪晚刀刻锉磨声不断，修整完根据形态给每件作品命名，赋朽根以生命...太多了没地方放，突发奇想摆地摊以试手艺。没曾想被人选走好几款。二哥的作品只要你喜欢自己定价，得到认可就是他最大的满足。时间久了铁岭文化艺术中心主任都和二哥成为了朋友。最近几年不再上山了，完成的作品我们姊妹人手好几款，亲戚朋友来家里串门，二哥都会搬出他的宝贝给人介绍每件的前世今生，只要你喜欢一定送你作纪念。我的三件“锻炼”，“双鸣”，“如火”也成为了永久记念。 　　寥寥几笔无法诠释二哥的一生。其人其事大千世界可有似无，而妹妹心中二哥的一生艰苦卓绝平凡伟大。2023年的冬天寒彻无比，利断了我手足之情! 天国无病痛，愿二哥“爱你所爱，喜你所喜”，秉承个性悠悠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