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好的顶头上司

老兮头 9074603

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伏尔加庄园-依然冰冻的阿什河 <p class="ql-block">  我59周岁(也即“计虚不计实”习俗的60岁)生日那天,院机关一位不知情的年轻处长W请我当晚一起“烧烤”。我哈哈一笑,断然谢绝:“一、我从不吃烧烤;二,老汉我今天60大寿,要回家吃老婆预备的酒菜呢。恕不奉陪。”</p><p class="ql-block"> W听说,当下就串联另3位处长和我在某下属单位任上曾经的搭档,约定一起晚餐,为我祝寿。盛情难却啊,W还特意打电话约请了正在家里忙着为我做菜的他“嫂子”。</p><p class="ql-block"> 晚上,机关的3位、我与各位的“嫂子”先后到了预订的饭店。W告诉我们,刚才路过洗车行,看见L(我和W共同的分管领导)在洗车,对他透露了这个私人活动。L说让咱们等他一下,他也过来,说要给大哥(我年龄只比L大半年)60岁生日凑个热闹。</p><p class="ql-block"> 我们点了几个菜,等了不一会儿,我在下属某单位的老搭档拎着一瓶“茅台”、一盒蛋糕赶到了。L是今晚的最高长官啊,大家必须再等。奇怪的是等了约40分钟,他还是没到,我们便嘻嘻哈哈地“哥德巴赫”了。又过了约20 分钟,我们还在猜测、议论、说笑,满头是汗的L拎着一瓶茅台、一瓶老郎酒(我的最爱,性价比远高于茅台)、一大盒蛋糕,匆匆进门。</p><p class="ql-block"> 他说,临时买个像样的蛋糕可真不易,跑了好多商场、超市、糕饼店,才买来这个刚出炉的,所以来晚了。</p><p class="ql-block"> “蛋糕早就有啦”,大家一起笑他东跑西颠地瞎忙乎。我也随着大家一起尴尬地笑,笑着,笑着,突然鼻子一阵发酸,笑出了泪。</p><p class="ql-block"> 我平生从无过生日的习惯,我们两口子的生日,大多是过了以后才被想起,有时干脆一点儿也想不起来,更不用说刻意庆贺。这次因是“60大寿”,已退休赋闲的老婆决定烧几个菜,庆贺一下。而有同事、领导到场,如此正式地庆生,是大姑娘上轿,平生第一次啊,也应当是最后一次。这仅有的一次,竟让“长官”费了一个多小时和一头汗。回家的路上,老婆对我说,L对你可真好。</p><p class="ql-block">  我没有回话,在暗夜里又滚出了泪。</p> 黑龙江省-在去迎春镇的路上-进虎林市 顶头上司,即直接领导。若是副职,顶头上司应为正职;若是正职,顶头上司就是主管或分管的上一级领导。我工作履历43年,大致统计一下,有约15位顶头上司,职级从“一般干部”到正厅级,L是副厅级,我最后一任顶头上司。<br>  我退休前掌管的部门,原归所在机构的正职直管,后来“长官”分工变动,部门归入L旗下,直至我退休前请“事假”(因须回沪收拾已转手两次的旧房,主动提前半年“致仕”),这个时段将近4年。这是我职业生涯中最顺风顺水的篇章(老婆也夸,说这几年我的脾气最好),是我余生经常甜蜜回味的“黄金时代”。<br>  我这人毛病突出,有时可能令人难以让人接受。例如:自以为是、表现欲强(甚至在上峰面前也会显示“高明”);难以欣赏他人(包括领导),吝啬当面美言别人;喜欢谆谆教导与批评部下、同僚,甚至上峰;与人争论,对方若不妥协决不罢休,等。我知道这些毛病与个人“进步”的紧张关系,在人生路上必伤筋动骨。然而,本性如此,“改也难”。我不知道L是如何容忍的(据说他在下属单位任CEO时是极强势的“铁腕”),然而,我在他手下“行走”,不仅从未被“修理”,而且还受到了各种方式的支持与保护,为我的职业终局,融入了一股柔情暖意。<br> 黑龙江省-大庆市-在杜尔伯特蒙族自治县 早年,我曾在院机关办公室当政务副主任兼党组秘书。后来,主任升了副厅级,我衔、饷不变,仍以“侍郎”身份主持“中书”。不到三年,我败走麦城,被“提拔”到下属某单位任“领导”。两年后,往下属单位“栽培”我的院长到龄离岗,在办公室时的老搭档此时又升了正职。我见复辟机遇来哉,便申请“还乡”。记得是L领着人事处长来接。在那单位的干部大会上,L宣布:“××同志圆满完成了院党组交给的任务,现根据工作需要,免去现职,回机关另有任用。”平心而论,我在那个单位并无像样业绩,算“无为而治”;院机关更非真需要我这瓣“蒜”。但L的这番善意的谎话,我听起来,还是比新任院长(即我在院办时的搭档)在大会上直接披露我回归的实情更为受用。<br>  回到本部,原来院办的“坑”里已有“萝卜”,加上相应的职级缺额,我做了半年散兵游勇。后来转业军官S政委退休,我被补了空缺。L与院长商量我未来的去向时曾主张:××的智商和咱们是差不多的,只因机遇不好。所以我看只要可能,就应尽量安排好。再后来,本部某“重要部门”头头重病,我接令兼职,直至病人西去,我正式接任。<br><div>  给L当“下官”,我从不用担心有人告状。凡遇到告我的,他或顶回、或解释、或协调,都能不动声色地摆平。所以我这“和尚”只管日日放胆“撞钟”。我若遇到撞不响的“钟”,便按他嘱咐,把难题上交给他,美其名曰:“领导就是服务。”他从不责备、埋怨,总是轻描淡写:“好吧,这事我来处理。”所以,“有困难,找L院长”成了我那几年的名言。正是在他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支持下,我的工作绩效,虽会不及“来者”,但肯定“前不见古人”。</div><div> 像我这样死板的“下官”,最打怵与上司一起出差,尤其怕遇到在生活方面比较挑剔的长官。我感觉L平时虽也属讲究些生活情调的人,但与他一起外出,我不仅没有压力,还很喜欢。这也是相处以后的感受。</div> 在黑龙江省小兴安岭-汤旺河林场 一次,我带着部下小Z随L出差,住在客栈。头天晚上外出归来,我感觉很累,建议别再外出找饭店了,由我来煮锅面条,保管好吃。L说“也行”。我就领Z到客栈旁的菜场买了斤青菜(东北叫油菜)、两卷挂面、几袋方便面。我与Z将菜洗净,用老板娘的油翻炒一下,盛出。然后烧开了半锅水,扔进两包方便面的调料和七八两挂面,锅里又滚开后投入方便面与青菜,同时揩了点老板娘的盐和味精的“油”,两大饭盆“菜汤面”上了桌。<br> 看着这个宏大局面L吃了一惊:“这么多啊,能吃得下吗?”<br> 我笑了笑:“吃不下就倒掉,反正一共就几块钱。”<br> 结果,那两大盆面条和汤一起,都被我们仨“造”得精光。L还喝干了他碗里的面汤,然后笑道:“以后出差,还真得带××,会做饭啊。”<br> 我一听好话就蹬鼻子上脸。后来每天晚上如法炮制。直到第三天,小Z终于忍受不住,没敢找始作俑者,私下越级请示:“L×长,今晚若再吃面条,是否可买点肉制品解解馋?总光吃面条……受不了啊!”<br> “行,你自己看着买吧”。<br> 于是,第三天晚上的面条有了几袋荤腥相伴。<br> 客栈老板娘看我们仨不像穷人,却成了面条专业户,好生奇怪:“你们怎么总吃面(条)啊?”我哈哈一笑:“喜欢呗!”<br> 用东北人的话来说,我是始终没“觉味”啊。L实际上是在忍受呢。<br>  还记得有一次,L要请省合作部门长官吃饭,来的主客是对方正职,经办人要个标准,我便来了个“就高”。不想,临近席终,迟来的一位客人到场,于是又加了一瓶酒、两个菜,超支了。<br>  我也稀里糊涂,早不记得那次晚餐的发票一直没有找我签字报销。后来,L当着我的面,向新调来本单位的正职诉苦,说自己请某某合作单位领导吃饭,因故超支,××不予报销,他只得从自己持股的企业(L是某科技成果主要发明人,按政策在企业持技术股)的招待费里列支。<br> 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哈尔滨音乐厅 <div>  我再死板,也决不会对L“不予报销”的啊,再说我压根儿就没见过那张发票。L刻意在“主要领导”在场的时候渲染、放大我的“劣迹”(包括我让他连吃三天面条的故事),分明是在告诉大家:即使是他这样的分管上司,也得忍受我较苛刻的“同等待遇”!那是在支持我工作啊,是在为我今后坚持按制度办事扫清可能的障碍呢。我这种上海人的“抠”劲,早在上世纪90年代“主持”院办时就已一举成名。这次掌管该部门不久,一些同僚及个别“长官”已开始颇有微词,后来我身边似乎危机四伏,随时可能下台。我对这“重要岗位”虽不在意,可自从“参加革命”,先后转战六七个单位,都是我炒“领导”,临秋末晚,若被领导炒了,老脸无光啊,所以真有点“在意”的。后来我深知,我之所以直到退休还没被撵走,与L在幕后的百般保护是分不开的。</div><div> 我佩服L,还有个重点,就是他将做官、升官看得风轻云淡。<br> 当年,我刚到院办当政务秘书时,就听说有个下属单位的副职,为了以自有成果为依托,办技术开发公司,竟辞掉了“副七品”官职,十分佩服。那就是L。等到他成为我的顶头上司以后,他曾有机会去省政府某部门任正厅级“主要领导”,分管副省长征求他意见,他说他到那里发挥不了应有的作用,谢绝了。</div><div> 事后,他真诚地对我说:“╳╳啊,那地方像你这样的文化人去还行,我不适合。我还是在这副厅级岗位上退休吧。”<br> <br></div> 甘肃省-酒泉-东风航天城外-巴丹吉林沙漠 <div>  那时,像他这样遇到升官机遇,还要看看岗位是否能发挥自己作用的官员,实在不多。只要不犯大错误,哪有干不下去的领导岗位?若换了我,也许就先冲上去再说了。</div><div> 后来,他的确是领的副厅级退休金。</div><div> 这也许就是我与他的精神差距。</div><div><br></div><div><br></div><div> 2018年8月9日</div><div> 2024年1月22日改<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