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故地绍兴

一叶轻舟

人总是要回忆的，特别是到了你曾经多次走过的地方。

绍兴，与我而言算是故地。1998年至2007年近十年间，在我从业经历中是很浓重的一笔。那时公司还处于起步阶段。为了开拓江浙一带的市场，我曾数十次来到绍兴。走访用户、签合同、安装设备、售后服务... ... 哎！只有工作。无暇也无心细细品味这座古老城市的历史厚重与文化底蕴。

那期间对家庭多少也是心存愧疚的。记得儿子高中毕业后，我带着从未出过远门的他来到这里，是想让他看看父亲的工作状态，顺便逛了一下绍兴，就算是送他一份成年礼了。

借着霞浦之旅在杭州集散的机会，我们早到了一天游杭州，晚走了一天就是游绍兴了。杭州游的是秀美，绍兴游的自然是文化了。

相信很多像我这个年龄段的人跟我一样，对绍兴的了解源于孔乙己、祥林嫂、阿Q，然后是三味书屋、百草园，继而《呐喊》、《彷徨》... ...

从此，一个文学巨匠的身影就印在我们的脑海里了。个头不高，精瘦干练，平头短须长衫，没错，那就是鲁迅

沿着鲁迅先生书中的指引先来到了咸亨酒店，看着门前的孔（乙己）老先生，进门熟练地先点了一盘茴香豆。除此之外也许就是我个人对绍兴的那一点回味了。

茴香豆、马兰头、香干、醉鱼、手剥笋，加上一碗老酒，把我带回了那段岁月。准确地说，应该是同时唤醒了少年读书时的那段记忆。

入住的酒店距老城游览区不远，也就1公里左右吧，中间有一座塔山是我们的必经之地。

早餐过后，挺胸摔臂，迈着遛早似的方步边聊边往鲁迅他们家走去。

塔山边上，声声鸟鸣在清晨中显得那么清亮悦耳动听。于是，我们拐入公园，改道登山了。

随着我们的临近，鸟声开始杂乱，失去了开始时的空灵。

遛鸟人出面干预了。原来是因为我们的穿着过于花哨，使画眉迷了心性。随着我们远去，悦耳的鸣唱又逐渐回荡在丛林之中。

说是山，其实并不高，海拔仅仅30米，只不过周边更低。之所以叫塔山，是缘于山顶上的应天塔。这是一座七级浮屠，始建于司马东晋时期，好早啊。后来不断损毁，又不断复建，直到明万历年间才踏实至今，那也有约五百年光景了吧。

穿过塔山就到了鲁迅纪念馆

进入大堂，鲁迅先生安详地端坐在一旁，正面墙上赫然一幅名句：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这句话用在当下可大可小。当下虽然阶级概念不那么强烈，但还是分强弱、分善恶。所以为君、为臣、为父母皆可用之。

全文是这样的：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

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这是鲁迅先生的《自嘲》，诗中表达了他对当时统治阶级和底层人民不同的态度。从小就会背，诗中有些是反话，当时并不懂其深意。

鲁迅纪念馆边上紧挨着鲁迅故居

这是一处两进的院落，典型的江南有钱又有文化的家庭模样。富裕，有底蕴，但算不上土豪。

后院一处不大的菜园子，文化人自是不同，取名：百草园，顿时高大上了许多。

这里是鲁迅儿时常常嬉闹的地方。于是也就有了我们少时猜想百草园模样的回忆，一直以为那是个花园。

出了鲁迅家门，马路对面不远就是三味书屋

那时少有公立学堂，识文断字要靠私塾。

几张桌，几条凳，老先生带着花镜，一手捋着胡须，一手拿着戒尺，在上面摇头晃脑：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

全然不顾孩子们在下面交头接耳。偶尔发现，手伸出来，戒尺打过去。哈哈！

河道连着戏台，小桥连着看台。

小河流水，船游四方。古时的绍兴，东方的威尼斯。

大街正中一座丰碑，纪念近代女英雄 秋瑾。

此处为绍兴古轩亭口，功能地位相当于老北京的菜市口，官府杀人的地方。

中国历代女杰中，我最佩服的就是秋瑾了。

秋瑾生于清朝末年，大户人家，官宦后代。一落地就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即便这样也深受封建制度之苦，缠足。学堂里学的是三字经、百家姓，喜欢的却是诗词歌赋、英雄传记，向往的更是骑马天下，行侠仗义。学习之余，与哥哥们一起练拳习武。每次练完，脚下一片血迹。由此对封建陋习深恶痛绝。

此时的大清极度腐败落寞，早已不是康乾时期一国GDP涵盖天下的盛世，而是一个积贫积弱、得谁谁欺负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国家。

对内：闭关锁国，固步自封，压榨百姓；对外：人见人欺，割地赔款，大连、青岛、天津、上海、香港、澳门，哪一块不是西方列强的乐土。

此时的秋瑾毅然抛开荣华富贵于不顾，挺身而出，组织起义，以赢弱之躯奋起抗击满清政府的黑暗统治。事败后被捕，在轩亭口英勇就义，时年32岁。秋瑾实为近代中国革命之先驱，民间称为：鉴湖女侠。中山先生提笔：巾帼英雄！

顺带一笔：当时审问秋瑾的官员，因杀死一女流之辈而愧疚；因身为大丈夫却不能像秋瑾那样仗义天下而懊悔，最终抑郁自杀而亡。

但他却留下了在审讯时秋瑾的遗墨：秋风秋雨愁煞人。他将此书缓缓揣入怀中，呢喃说到：这幅字将比你我的生命久远的多。

说完秋瑾，再说说蔡元培。

绍兴真是地灵人杰、才俊频出的地方。

我们抵达绍兴的那一天，恰好是五四运动100周年的纪念日。中国人民反帝反封建运动的真正爆发源于北京这场学生运动，准确的说是源于北京大学。而这期间北京大学的校长正是蔡元培先生。这就不用多说了吧。

蔡先生是近代著名的教育家、思想家、革命家。毛泽东赞其为：学界泰斗，人世楷模。

北大同时期的大家还有：李大钊、陈独秀、胡适等等，厉害吧！

再说点远的。看见墨池您会想到谁，对喽，书圣王羲之。这是大书法家王羲之涮笔的地方，久之，池水如墨。其最著名的书法大作《兰亭序》就是在离此不算远的兰亭借酒兴一蹴而就的。

这就是老王家，现在犹如一座庙堂。书法爱好者朝圣的去处。

据传还有个故事。有个老婆婆在自家附近的桥上卖扇子，生意清淡，愁容满面。

王羲之见状想帮帮她，于是在老婆婆的扇面上写了字，老婆婆见了急得直跺脚： 好端端的为何弄脏我的扇子。王羲之叫她尽管放心，只要说是老王写的，肯定好卖。果然大家争着买，不一刻就卖光了。

尝到甜头，老婆婆可就没完没了了，总是缠着老王写字。老王无奈只好躲在巷子里，看到老婆婆不在桥上再过去。于是绍兴城里就有了一条巷子：躲婆巷。

这不，我也是实在看不过去了，把俩人叫到一起：老太太呀，差不多得啦，老王一天到晚那么多事，不能总伺候您一人儿啊，挣点得啦，哪儿是个头啊，再挣就是贪了……

您看看，附近的老酒坊也是那么有文化，这书法也是没谁了

这字念什么，谜底就在上面两张照片中

即使是做个饼... ...

到了绍兴，还有一去处不得不提：沈园，北宋年间一大户人家的私家园林。那时朝廷有规定，私家园林须定期为公众开放。

要说千年园林保存完好流传至今，现在看来只有沈园了。然而让她真正出名的却是由一曲爱情悲剧引起的。

故事的男女主人公陆游、唐婉。他们的故事相信很多人都知道。二人皆才华横溢，从小青梅竹马，陆游的母亲是唐婉的姑妈，姑表亲。

家世相近门当户对，相互爱慕加父母成全，最终男婚女嫁走到了一起。婚后，二人恩爱有加，舞文弄墨，快活了几年。

突然有一天，婆婆就不干了。称唐婉为红颜祸水，严重影响了儿子的进步，勒令陆游休妻另取。陆游无奈也只好随了老娘。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唐婉婚后几年未能为陆家生下一男半女也许才是真正的原因。否则自家侄女，从小看到大，怎会不了解，说不通啊！

多年以后的一日，二人在沈园相遇，这时各自亦有归属。相见时气氛迥然，叙旧不是，不叙旧也不是。

还是唐婉主动，在征得老公允许的情况下，伸出纤纤玉手敬陆游一杯黄藤清酒。酒罢，掩面离去。

这时陆游不行喽，想起刚才情景，感慨万千，提笔写下一曲钗头凤：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那个悔呀！

该词传到唐婉处，愁绪满腹。思虑良久，回和一曲：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不久，唐婉悲悲切切，抑郁寡欢而终。一段流传千古的爱情悲剧至此诞生。

影壁墙上镌刻的钗头凤原作手书，见证了这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欢笑走过的小女孩，肯定不知这其中的含义。知道了，也许不会理解。敢爱敢恨才是当下的潮流，谁会为过去的事纠缠一生，乃至缠绵至死。

孩子，你生在了一个好时候啊！

这幅照片也许是整篇文章中还算有点意义的一张。那就起个名字吧，《年少不知愁滋味》，如何？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

在鲁迅先生家门前小桥上留个影，就此别过。有机会再来！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