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摄法国（一）：给法国“乡巴佬”平反

行摄无限

读法国文学，在一众作家的笔下，我们常常能看到“外省人（province）”这个词。长期以来，巴黎人已经形成了优于外省人的优越感。例如，福楼拜就用“外省风俗”作为《包法利夫人》的副标题。法语中也常见“外省式的笨拙”，“这闻起来有外省的味道”或“这条裙子有点外省风情”等等, 千万别以为那是夸你。

在法国，巴黎以外的地区都叫外省，“外省人”其实就是假装文明地骂人“乡巴佬”。就好比从前的上海人习惯把非上海人全叫做“乡屋宁”一样，不自觉中地域歧视味十足。
几个月前，我收到法国朋友的邀请，和这对法国夫妇一起自驾游巴黎之外的法国33天。听到这个建议，我顿时有了兴致。因为我三十年前第一次访问法国，是在国际传媒公司办杂志那会儿，高开高走，住皇帝行宫改造的精品酒店，访巴黎名胜，看博物馆、美术馆，听歌剧，那时候年轻，品味幼稚，追求的全是高大上。之后一次次再访法国，也总是在巴黎、马赛、尼斯这些大城市、大博物馆里逛，还从来没有好好看过法国乡村。想必我对法国人的认知也很片面。

果不其然，我对法国人的误解太大了。我的法国朋友夫妇，太太是我熟悉的中国人，先生是我素未谋面的法国外交官。

“铁叔”杰瑞米-艾恩斯

在我想象中，这个外交官的形象大致对标在几部法国电影里演过外交官的“铁叔”杰瑞米·艾恩斯，外貌清癯，神情忧郁，衣着优雅，举止一派绅士风度.....结果一见面完全颠覆了，一个近一米九高的大块头，不修边幅，头戴棒球帽，上身棉T，下着松松垮垮的牛仔裤，面色红润，笑容灿烂，如果不开口说话，和美国乡村牛仔无异。他开口自我介绍叫小巴，号称是法国乡巴佬“Country Boy”。

淳朴正直的小巴

其实“铁叔”是个英国演员，只不过演过几次法国外交官罢了。估计导演和我一样脑子里有个“模子”，感觉他比较像。

一个月和法国人朝夕相处，共同生活旅行下来，我对法国人有了多一点认识。回到上海，碰到也刚从欧洲旅行回来的富豪朋友。交流感想，对方怨声载道，一直在抱怨欧洲/法国“堕落了”，“土气”、“穷酸”，到处是难民...... 那“穷酸”二字特别刺耳惊心，我顿时产生了要为法国“乡巴佬”平个“反”的想法。

最直截了当的方法还是从食、衣、住、行几个方面来认识一下真正的法国人吧。

食-- 既挑剔又大无畏

俗话说：日本人用眼睛吃饭, 法国人用鼻子吃饭, 中国人用舌头吃饭，美国人用脑子吃饭。

其实，我觉得法国人是用全身心在吃饭！吃饭是件神圣的事。 你绝对看不到一个法国人一边吃饭一边刷手机，也看不到法国人在公众场合边走边吃，或满嘴含着食物说话。

法国人对食材的品质，真是非常挑剔 (比我们挑剔多了），而对食品的种类选择，则与中国人一样大无畏！他们对口味、环境和服务等等的要求，也绝对在国人之上。

哲学家费尔巴哈说：“人，就是他所吃的东西”。所以法国人和中国人一样，吃得杂，脑子也很复杂！

向本地人学习享受地道美食是我此行的宗旨。

这次出游，在吃喝方面，我不仅不做功课，只做随从，除了付钱这事上AA制不含糊，其余完全是带着“蹭吃蹭喝”的态度，跟着法国人过日子，一起去超市买食品，一起去赶集，买当地人制作的芝士和各种生熟食，一起在民宿烧饭，一起去下馆子，在当地最著名的馆子，点最有名的那道菜，喝最著名的那瓶酒。

这是一块和法国版图同款的美味芝士，法国朋友却说，这是卖给游客的。真正的好芝士，外表朴实无华。法国芝士种类之多，每天换一样，一年不重样。

法国各地芝士代表作

法国焗蜗牛的版本很多，这次吃到的最佳！

鹅肝位居世界三大珍馐（鹅肝、鱼子酱、松露）之首，提到法餐，绕不开鹅肝。

大鹅穿上礼服帅吧？

美味叠加，千层鹅肝酥

著名的贵腐甜酒，与鹅肝绝配，名副其实昂贵又腐败透顶！

在大鼻子情圣的故乡Bergerac 吃了一顿很棒的法餐。餐垫是用酒箱木片做的，很有特色。

看出来这餐垫是酒箱改造的吧

老实说，油封鸭太腻了，不如北京烤鸭好吃

第一次喝核桃酒

焦糖烤布蕾和蛋白浮冰都是经典法式甜品，法国餐后是一定要点甜品的（与正餐分开点），否则一餐就不完整。再夸张点说，少了甜点，人生都不完整啦！

蛋白浮冰

这家的巧克力饼干一绝

手工做的水果软糖令人没有抵抗力

赶集

都市长大的我，在中国很少有机会赶集。很喜欢各国各地集市上的土产和那种浓厚的生活气息。这次来法国，在南方小镇贝尔热拉克（Bergerac）和 伊西雅克（Issigeac) 赶了两次集，收获巨大。

刚走到集市口上，就被地上的手工编织菜篮和树木做的匹诺曹吸引住了。若不是太难带，真想买一个。

手编菜篮子和皮诺曹

鹅肝酱，蜂巢蜜，有机黑面包，各种奶酪，农家自酿简装在纸箱里的酒，花色橄榄，烤乳鸽，有机蔬果，样样令人垂涎。

蜂巢里蜂头蹿动，真蜜无疑！

黑乎乎的有机面包越嚼越香

各色腌橄榄意味深长

香喷喷的海鲜饭好诱人

法国人真艺术，连农产品运输车门都不忘画上抽象画。 誉满天下的法餐的源头就在这集市当中，无论是米其林三星餐厅的大厨，还是做得一手好菜的家庭主妇，对食材的要求都非常高，集市上的一个个摊位供应了种类丰富的美食，满足了法国人挑剔的味蕾，也让我这老外大开眼界和放肆血拼。

据说，人类成年人肝脏的重量男性为1230~1450g，女性为1100~1300g，约占体重的1/50.......

集市上这一只鹅肝重达一斤三两，猜猜鹅的重量？

“没吃过法国鹅肝，就等于没吃过法国菜，不懂法国鹅肝，就不是一个正宗的吃货。”通过这句话足可见法国鹅肝的地位。法国人甚至通过了一项“鹅肝酱法案”，用立法形式，确认鹅肝酱为法国的历史文化遗产，并预备像保护艺术品一样保护鹅肝酱制作工艺。

法式鹅肝酱的传统吃法是涂在面包上，按口味选配各式果酱来吃，香煎鹅肝也深受美食家青睐。

原计划回程时在机场免税店买个够带回国，结果被法国朋友嘲笑我人傻钱多。然后带我去了一个当地的鹅肝酱工厂，用出厂价买，爱买多少买多少，一路慢慢享用。好吃还不贵，消灭了批发商和零售商，连同税务局也一起消灭了，比淘宝还牛！不得不说，法国人真会过日子。

虽然出厂价也不便宜，我还是觉得赚翻了。立刻如法炮制，学着米其林餐厅的派头，无比慷慨地给自己的面包上抹了和面包片一样厚的鹅肝酱。人生能得几回肥，不欢更何待！既然来之不易，就暂且忘掉卡路里和胆固醇，先好好享用。减肥永远是明天的作业。只要有人爱，上帝也无奈。

美味鹅肝酱，细腻滑润，入口即溶，伴着一点淡淡的难以言表的脂香，闭上眼，听着贝多芬第六交响曲，仿佛置身于欧洲最美的田园。

南法还盛产人人皆知的黑松露白松露。各种由松露制成的美食不胜枚举。很多小店都号称是松露专家。

各种加了黑松露的香肠和鹅肝酱也可圈可点

朋友推荐的这款密瓜酒，果香浓郁，比我吃过的新疆最好吃的哈蜜瓜都香甜。只能用两个字形容--惊艳！

人人爱吃法棍，人人吃得起法棍

品种繁多的法棍

法棍的价格便宜到不可思议。一根只要1.3 欧。换算成人民币，比中国的便宜一半。怎么会这么便宜呢？

法国人对法棍情有独钟，政府甚至对法棍有多项立法，他们不但严格规定了法棍的原材料、外形大小，比如直径不小于7厘米，法棍上只能划单数切口，还严格规定了法棍的最高售价。之前是一欧元一根，这几年通货膨胀后也只要1.3欧，目的就是让法国人人吃得起法棍。

每天我们都要买法棍，买着买着我也成了行家里手，能分出高、中、(没有低) 各种品质。

诺曼底生蚝--“蚝中之王”

诺曼底地区有几条河流不断地注入英伦海峡，与英伦海峡的洋流相遇，海水与淡水的温差相撞，不同盐分浓度的相撞，使得诺曼底海岸繁殖了大量的微生物，为生蚝的繁殖提供了丰富的营养成分。 诺曼底海域的生蚝被世界公认为是蚝中之王。肉汁鲜甜甘口，美味清爽。

我们开车去了本地一家获国家金奖的渔场去买海鲜，价格都是“出水”价，比超市和饭店低得多。但小巴说10月不是生蚝最佳月份，所以只买了一点尝尝，买了一筐当季的贻贝，在民宿自己用法国白葡萄酒烧，真是鲜得掉眉毛了。重新认识贻贝，定义贻贝。

白葡萄酒烧贻贝

说法国是世界美食超级大国毫不夸张！

衣 -- 突出个性和舒适

大多数法国人，并不像电影里和巴黎香舍丽榭大道上行走的巴黎人那么精致时髦。外省人的装扮，与印象中的时尚巴黎人毫不相干，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经济新崛起的亚洲女性喜欢拎名牌包，戴名表，法国女人却基本就提个环保袋，开个姿色平平的经济型小车就出门了。

但法国街头的男男女女的穿着打扮还是很有品味的。他们个性十足，穿着很潇洒，很松弛。

酷酷的小伙子

彩发飞扬的女孩

活力四射的老头

城墙下的读书少女

吞云吐雾的小伙子

躺平的学生

拽拽的老太太

文艺范中年

退伍老兵

可爱的小孩

号子手毛衣上的破洞怎么那么好看啊!

这个杀手不太冷

村里的娃娃

男女老少，都穿得得体自在，个性十足。人穿衣而不是衣穿人。

高品位不等于高价位！好衣品也是一种好修养！

住-- 法国农家乐

南法的村道两旁，是大片动人的花田。据说一两个月前盛开的向日葵花田更美、也更挤，车都开不动。十月算淡季，人少，房价下来一半。路上也是一派悠闲景象。

低调的村口

环法乡村行，我们开车走的是乡间小道，住的是“农家乐”民宿。田野里没有路牌门牌，全靠卫星定位。即使有GPS，这些农舍也不太好找。常常是靠问路，才能找到我们订的民宿。

这算路牌吗？

这不，来回开了两趟，一直找不到，前面来了个开着收菜大铲车的“老农”，我们一问，巧了，正是房东本尊。 顺手给颗刚收的卷心菜，今晚就吃它！新鲜度100%！

民宿房东通常是退休人士，将自己的多余房间或整栋投资房短期租给游客，增添退休后“被动收入”。这种理财方式很可取。

退休教授兼民宿房东

爬满葡萄藤的乡居

进入民宿，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功能齐全，应有尽有的。不追奢华，但求舒适。每一家民宿还都显出房东独特的审美趣味。法国人在审美方面有很强的天赋和传统，会在每一个细枝末节中体现出来。比如，客厅墙上的这幅碳烤木制世界地图。

　　

家里墙上挂的，大多是主人自己的画作和摄影作品，内部装饰布置无不透露着主人的艺术品味和巧思。法国人讲究的高品质生活不是名包名表，豪车豪宅，而是高品质的自然环境，美食、美酒，健康的生活和心态。

自制节能台灯

墙外的田野、院里的枯藤，地里的有机蔬菜和院内随手摘的水果都鲜美得让人感动。

第一次见识环保厕所，用芳香的木屑代替冲水的环保马桶让人大开眼界，还配有使用说明书和示意图。马桶里有只袋子。小解后给一铲木屑掩盖，大解后给两铲木屑掩埋。有点像猫砂掩埋原理。估计定期整袋提出去做肥料。

神了，使用下来的确一点也不臭。 只是如厕时，房东家这只无毛猫警卫一直死死盯着，让我感到害羞。“Hi，兄弟，可以回避一下吗？”和他商量了半天，就是巍然不动，估计法国猫听不懂英文。

行-- 偏爱环保“小破车”

中国的魔都、帝都甚至二线城市满街是豪车竞秀，恨不得车身上贴个价签。而法国道上跑的和停车场里看到的却大多是“小破车“。

80%以上法国人开的是两座经济型小车，排气量小，车型普通，甚至油漆也并不光亮，更谈不上豪华气派，除了偶尔遇到收藏家的老爷车队出动，在法国街道上几乎看不到几辆在中国人眼里算得上豪华的车。

智慧的选择 Smart Choice !

记得当年我对朋友说宝马Mini 和 奔驰的Smart 不错，小而美，结果被嘲笑：“那是二奶车，千万别买！”

最近我说打算买个“特斯拉”，又被群嘲“美国车内饰太差，不是真皮.”.....而法国人却觉得车子的性能可靠最重要，至于内饰，他们想都没想过。

新不如旧

古镇石街很美，能步行不开车

为什么选经济型小车呢，欧洲的城市大多历史悠久，老建筑很多，街道很窄。法国人很爱惜古镇，努力保持着几百年前甚至上千年前的模样。所有的古堡，古宅都要保护，不会动不动拆旧盖新，也不会为了GDP去拓宽道路，如果开个大豪车，与其他车汇车时过都过不去，进出车库也难，还能耍什么酷？在法国人的眼睛里，轿车就是代步的工具，车体轻，节省能耗，排气量小，有利环境，两厢车短，方便泊车。为什么不？

在法国，从一辆很破旧的汽车里，可以钻出来一个千万富翁，但在一辆豪华轿车里，绝钻不出一个“凡尔赛”的“打卡族”。

爱看书的法国人

在很多城镇，很多家门口，都能看到这样一个迷你“共享图书”箱，把自己读过的书放在里面，免费选取，免费交换。

小学校门口没有熙熙攘攘接孩子放学的家长，但永远站着一个大卡通，老远可见，路过的车自然要慢速慎行。非常人性化。 看了这么多，还觉得法国乡巴佬穷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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