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守望相助 眷眷深情 </p><p class="ql-block">作者:吕元柏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夜半敲门声</p><p class="ql-block">“嘭嘭嘭,嘭嘭嘭……”</p><p class="ql-block">半夜时分,有人急促敲门。一家人全被惊醒,父亲一骨碌翻身坐起:“是谁呀?”</p><p class="ql-block">“是我呀,大夫,我爸爸摔坏了。”门外传来一位年轻人不太流利的汉话回答。</p><p class="ql-block">“听声音,是孟和吉日格勒。”母亲说。</p><p class="ql-block">“就是的。”父亲边说边披衣下炕,点亮了煤油灯,打开门。</p><p class="ql-block">一年轻小伙子跌跌撞撞进了门,带进一股凉风,我心头不由一缩。</p><p class="ql-block">“坐下慢慢说,小孟,不要着急。”父亲挪过一把椅子。</p><p class="ql-block">我这才抬头扫视一眼小伙子:十五、六岁年纪,穿一件退了色的棉大氅,带一顶旧棉军帽,一脸疲惫。他有些僵硬地接住父亲递过的一碗茶。</p><p class="ql-block">父亲叮嘱母亲:“快把奶子煮开,小伙子肯定没吃饭。”羊奶是母亲预备好明早熬奶茶用的。</p><p class="ql-block">泡着煮沸的奶子吃过母亲蒸的发面馒头,小伙子面色有了红润。</p><p class="ql-block">孟和吉日格勒是本队牧民巴图扣的儿子。此刻,父亲与他一会儿蒙语、一会儿汉语的交谈着,我从小由牧区长大,日常蒙语我不但会听,还会讲一些。从他们交谈中得知,巴图扣前天晚上去邻居家喝酒,深夜回家时,不慎从山路上摔下来,摔坏了腿,一个人爬了大半夜又一上午才爬到家,儿子赶忙骑骆驼行程几十公里来找父亲去医治。</p><p class="ql-block">“伤到什么程度?”父亲急切地问。</p><p class="ql-block">“腿肿的像奶桶一样,人帮着挪动一下都嘎吱嘎吱响,大概是断了。”孟和吉日格勒嗫嚅着回答。</p><p class="ql-block">父亲再没说什么,他吩咐小伙子上炕休息,独自做准备去了。朦朦胧胧中,记得父亲准备了不少沙竹杆(固定伤腿用的)、纱布、白布、白酒,还有他常不离身、印有红“十”字的棕色牛皮小药箱。</p><p class="ql-block">清早醒来,母亲告诉我们,天未亮,他俩就动身了。</p><p class="ql-block">三天后,父亲回来了。他告诉我们,巴图扣的腿摔断了,已做了处置,他会想尽办法,全力为他医治。</p><p class="ql-block">这是我上高中一年级寒假回家目睹的一件事。后来得到的消息是:巴图扣的腿经父亲精心治疗后完全痊愈。他十分感激父亲,还让孟和吉日格勒做了父亲的干儿子。</p><p class="ql-block">还是那个寒假,一场大雪过后不久,锡林布鲁格大队牧民冬吉德患胃痉挛,父亲前去治疗,晚上回家突遇暴风,只好寻一处避风地,双手刨开积雪,抽一块搭在骆驼上的驼骣铺在身下,上盖随身穿的棉大氅,在狂风雪地里蜷缩一夜。后来冬吉德知道了这个过程,内心十分感激,就专程赶来向父亲深深致谢,还给我们大队领导讲述了父亲不辞艰辛治病救人的感人事迹。</p><p class="ql-block">父亲的蒙古族亲家多</p><p class="ql-block">父亲是一名乡村医生。准确地说,早前是一个常被大伙寻着看病的人。在交通闭塞的牧区,缺医少药的年代,父亲凭着自学的一技之长和随叫随到的热忱,东奔西走,为许多蒙汉农牧民解除了疾病折磨的痛苦。</p><p class="ql-block">在我最早的记忆中,他是看小孩头痛脑热、感冒积食这样的小病被人们认可的。他诊断的方式很独特,大多情况下要捏住孩子的食指捋一捋,仔细观察后,便知道了孩子的病情和严重程度。治疗的方法也很独特,常看见他用双手拇指在孩子身上不同点有规律的挪动捏掐,孩子痛得哇哇大哭,汗水津津。当服用过父亲用常见的中草药和食物熬制的“茶方”,睡一觉后,症状就减轻大半,往往三四天就能痊愈。后来,父亲又因诊治老胃病、老寒腿、妇科等疾病名声鹊起,在他45岁那年,被大队破例选定为赤脚医生。记得原孟根、莎日台、雅布赖、树贵以及塔木素、阿拉腾敖包等苏木和嘎查的不少牧民常常骑骆驼或毛驴长途跋涉、翻沙越岭来我家请父亲医治疾病。许多情况下还要居家治疗和观察,有时要住十多天。父亲从不怠慢病人,也绝对不允许我们有任何轻慢之举。他们在我家吃住,父母却从不收餐费宿费。一次,一位名叫将巴的客人,离开时在炕头遗落下10元钱,父亲一手拿钱一手摘下头戴的棉帽子边追赶边挥舞,客人终于停了下来。当将巴弄清来意时,竟感动得说不出一句话来。</p><p class="ql-block">父亲会讲一口流利的蒙语,也十分了解蒙古族的习惯、讲究、好恶、禁忌等,力求按蒙古族群众的喜好去办事。父亲的方剂主要是中草药,考虑到牧民煎药不便和对蒙药的偏爱,就将配伍好的药材炮制后精碾细磨,制成散剂,挖匙取药,用各色彩纸依照蒙药方法包装。</p><p class="ql-block">父亲还常常叮咛我们,出外放羊和找牲畜,当遇到主人不在,饥渴时可进蒙古包内寻觅食物,但千万不能随意拿东西。不可在羊圈周边随意大小便。去蒙族人家做客,不能在火中投不干净的东西和在火上烤脚和鞋袜。给别人敬酒一定要衣冠整齐,将挽起的衣袖放下来,给长者敬酒,必须要自己站、对方坐等。</p><p class="ql-block">父亲告诉我们:“蒙古族人格性豪爽、善良、诚信,打交道久了,就会懂得。”多年后发现,父亲有好多的干亲家,竟然都是蒙古族,我们现在能准确地说出名姓的就有十二个。对此我深感好奇,与家人及牧民朋友说起来,才知道这些亲家与父亲都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医患关系。策仁道尔吉,锡林布拉格人,他女儿因病到处求医未看好,后来被父亲医治康复;加勒层,原孟根卫生院蒙医大夫,其孙子被父亲治愈…类似的情况很多,包括皮肤病秃顶等一些疑难杂症,均被父亲治愈。纯朴善良的蒙古族群众有个讲究,若将自己孩子的大病或疑难杂症治愈,就要想法把孩子保给治愈了疾病的医生,以求孩子今后的人生平平安安。他们也很懂感恩。被父亲治愈了腿的巴图扣,十多年后父亲去世,专程来为父亲漆画材头(他是嘎查小有名气的能工巧匠),还亲自为父亲扶灵9里多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传我好家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立身处世的家风家训深深影响了我们,他的一些良好的习惯和尊重蒙古族群众的言行,几十年来,无论在牧区还是城市,已牢牢地成为我日常生活的规矩和信条。我也将厚道待人、吃苦敬业做为座右铭,特别是终生铭记并身体力行蒙汉两族人民情同手足和睦相处的传统,无论是居家、外出,在职或是退休,都乐于和蒙族同胞交往,与他们交谈,常会得到一种爽快、诙谐甚至与家人攀谈的亲切感。</p><p class="ql-block">一次在海南旅游,听到几位讲蒙语的游客,我快步追了过去,主动搭讪,才知道是阿右旗阿朝苏木人,天涯海角老乡相遇,听闻家乡语,乡情分外浓。还有一次出差,车厢里听到几位讲蒙语的人,经交谈,才知道是蒙古国来的游客,要去鄂尔多斯拜谒成吉思汗陵。他们向我打问行走路线、车次和时间等,我用不熟练的蒙语作了回答,他们不断向我竖着拇指。我很欣慰自己做了一件有意义的小事。</p><p class="ql-block">楼下爷爷那生吉日格勒和奶奶娜生其其格,都已是耄耋之年,与他们做邻居已有十余个年头了。虽年龄相差大,但老人却成为我们的白首相知,两家交谊甚笃。平素相遇除了问安唠嗑,帮做一些小事,有时还互送一些食物:爷爷奶奶爱吃我老伴做的发面馍,而我从小就喜欢吃奶食品。爷爷奶奶有6个子女6个孙子,一来二往,都成了我家的朋友。好邻居相处其乐融融,给我们带来无比愉悦还有意外惊喜,让我从内心由衷感悟到老舍先生“蒙汉情深何忍别,天涯碧草话斜阳”诗句蕴含的厚重深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