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的灶火

心月

本文发表在2024 02 08《江西工人报》“鄱阳湖”副刊

红红的灶火

龚德明

小雪过，备年货。小雪过了，村里家家户户就开始在厨房里忙活了，酿年酒、打黄元、蒸鱼丝、炸馃子，一项接着一项，直到腊月底制办各种过年料:烧肉丸、炸鱼饼、炸烧皮扣，蒸荷包扎，灶膛里从早到晚主人都往其中添加着干干的木柴，燃烧着旺旺的柴火。

　　为了准备这些过年柴，秋收一结束，村里人家就去到自己的责任山上选择除杉树、松树之外的各种杂树和过密的松树砍下，锯成段，肩挑车推至家门前的坪上，手持斧头一一劈开，在朝阳的屋檐下堆放成长长的柴堆。暖阳之下，成堆的木柴散发出山野草木气息，渐渐干燥。父亲为了让这些过年柴干得快些，每年都把梯子斜靠在厨房内木梁上，把劈好的木柴一块块堆放到厨房横梁搭架的木条之上。如此，木柴在灶台上方，每日烟熏热烤，当取下这些木柴时，每块都是轻飘飘，干到了骨。人们在准备这些过年柴时，内心便仿佛品尝到了烧着这些木柴炸好的鱼饼、肉丸等过年料的浓郁香味。似乎谁家准备的过年柴越多，谁家过年的肉、鸭、鸡、鱼、馃子等就越丰足。邻居之间总是在有意无意暗暗地竞赛，希望自己家准备的过年柴不要少于别人家！

　　到了腊月底，在厨房忙过年料时，谁家都不会在乎烧木柴的多少。厨房里堆放柴草的一角，柴草总是堆放得满满的。“大火煮粥，细火温肉。”经过清洗，刮除余毛，切成长条状、长方形的大肉块，加入桂皮、八角后，挤得满满一大锅。灶膛里，七、八块大小不一的木柴架得空空的，木柴呼呼燃烧，大锅里的肉块在烫中扑噜噜滚动。掌勺的母亲不时用长把勺翻动锅里的肉块，使之各部位受热均匀。坐在灶门前烧火凳上烧火的父亲偶尔往灶膛内添加木柴，把正燃着的木柴架好，让火势恰到好处。直至用双竹筷从正反两面都能轻松插过肉块。

　　肉煮好了，炸烧皮扣却是一项颇有讲究的技术活。母亲抓把牙签，在肉皮上插满小孔，以便肉块油炸受热时气体排出，避免油锅里爆起油滴。此时的火功讲究细火慢炸。烧火的父亲钳出少量灶膛内正燃着的木柴，或新放入一块体积较大，不够干燥的木柴，以把火势控制到不过旺，慢慢悠悠，正合炸烧皮扣的油温要求。油锅里三、两块长条状的五花肉被不停地翻动，直到肉皮皱起，各面焦黄，从沸油中起锅的肉块趁热投入到冰冷的酒娘、生抽中聚冷。这热冷两重天的温度差使肉皮迅即蓬起，产生出烧皮扣特有的视觉味觉效果。

　　乡村过年料中，油炸品居多。烧皮扣炸了，接到炸鱼饼。灶门前烧火的父亲根据自己的经验，控制着灶膛内火势。灶后的母亲双手犹如蜻蜓点水般把盆内由草鱼肉、薯粉、鸡蛋、盐搅成的浆舀成一个个小球快速投入油锅。文火热油中，一个个闪着光泽，淡黄色、小灯笼般的鱼饼盖满油面，芳香四溢。一锅接一锅，直到起锅的鱼饼盛得盆满钵满。

蒸烧皮扣、荷包扎则讲究旺火久蒸。灶膛里干干的木柴架得空空的，籍着灶膛内炉底下的通风口，木柴烧得呼呼响，火焰随着响声欢快起伏地跳动。大锅里三层圆圆的笼床内，一片片荷叶包扎成的由炒香的糯米、花生仁、芝麻、八角等磨成粉与切成小块的五花肉块拌成的荷包扎、一碗碗切好并拌上糖、盐、味精、生抽，又叠放得整整齐齐的烧皮肉块，盖着酸甜浓香梅菜的烧皮扣肉，随着灶膛火势的越烧越旺，热气从笼床逢隙中越冒越烈，香味也渐渐随之喷勃而出。飘出厨房，充满屋场。锅里的水快烧干了，自笼床边上又加入几勺热水，继续蒸。直蒸到荷包扎油滴外溢，扣肉入口即化。这满满三层笼床的荷包扎，梅菜扣肉足够家人过年，新年招待客人吃上半个月。此时，富有烧火经验的父亲坐在灶门前烧火凳上，他那双一年到头扶犁握锄，插秧割禾忙个不停的粗糙之手，拿着火钳夹住一块块木柴放入灶膛，不时把烧断了的木柴重新整理架好。不急不忙，从从容容，看着灶膛内木柴上舞动的火焰和灶后巧手忙个不停的母亲为全家制作出的一盆盆、一碗碗过年食用的美味菜肴，脸上绽满幸福的笑容，内心充满着劳作之后收获的喜悦。在外地上学上班的晚辈都回来了，来到厨房的他们，或挤到父亲坐着的烧火凳上，帮添柴烧火，取暖聊天，或系上围裙给掌勺的母亲打下手，也在母亲的指导下，掌勺做菜，一展厨艺。

　　千滚豆腐万滚鱼。鱼饼炸好，煮鱼饼又是一道颇费时间与柴火的工序。母亲在大锅内倒入老汤，放入鱼饼，煮开之后，将其舀入到大锅边上平时烧热水用的温鼎内继续煮，大锅内按部就班做其他菜肴。灶膛内烧久了的干柴旺火，不仅使处于灶台中央的大锅内高温火热，位于旁边的温鼎内汤水也始终处于沸腾状态。满温鼎的鱼饼随老汤沸腾翻滚，鲜香四溢。大锅内一顿饭菜做好了，温鼎内的鱼饼也被煮一得个个圆鼓鼓，晃晃动，吸足了老汤，一口咬下去，满嘴汤汁，口感嫩滑，滚烫鲜美。

　　红红的灶火旺旺的年。灶膛内木柴呼呼燃烧，那积下的烧得红红的木炭，父亲用锹铲铲到厨房一角放有三个满满的酒坛处，给其中一坛加热暖酒，让全家人用餐时喝上滚烫醇香的米酒。有时也将那些木炭铲入灶门旁边一专供积贮木炭的陶瓷坛内，盖上盖子密封，使之成为平时取暖和炉子的燃料。灶膛里木柴上的火呼呼燃烧，跳跃舞动的火焰仿佛一束束一丛丛火红耀眼的花朵。那一束束一丛丛耀眼的花朵，绽放出农家人辛勤劳作一年之后，获得丰收的满足和喜悦，也绽放出农家人合家团园，欢度春节的温馨与喜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