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毛和二毛的故事

小陈陈

大毛和二毛是我从初一带到初三的两个学生，大毛皮肤黑黑的，个子小小的，二毛个子比大毛稍微高一点，皮肤比大毛还黑，因为经常在二毛妈妈朋友圈看到二毛在地里劳作的场景，所以我知道二毛的黑是后天的。 上课的时候，大毛喜欢听我的话，让干啥干啥，听得很认真，眼睛溜溜圆，坐得很端正，两只胳膊平平地放在桌子上，仿佛随时准备举手回答问题。二毛不一样，总是桌子上翻翻，桌兜里摸摸，和左边的说两句，又捏捏右边同学的腿，时不时抬起警惕的眼睛，看看我有没有监视他，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让你哭笑不得。眼神警告、口头批评、大道理、轮番上阵，都仿佛迷幻药，管不了几天的事。 就这样，还算相安无事地走过了七年级，八年级，他俩始终和我不近不远。九年级了，压力大了，整个教室里自主学习的学生明显多了，他俩却“破罐子破摔了”。大毛坐不端正了，二毛手里经常拿着些小玩意儿捣鼓，不是在修小镜子，就是在转陀螺，今天收一样，明天多两样，因为他俩从来不破坏课堂纪律，加上课程紧张，我也多是眼神暗示和警告，再没批评过他们，我们都在飞驰的时光中等待着毕业…… 有一天，课堂需要分段朗读课文，其他段落都有同学朗读了，还剩一个段落没有人愿意，于是我开始鼓动：“我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难道还不敢给自己一次展示的机会？只要你站起来，你就突破自己了，就已经成功了，试一下？”说完我用期待的眼神来回在学生脸上找回应。有淡定从容明显不想朗读的，有眼神躲闪害怕被强制叫起来的，有低着头用头顶告诉你别叫我，叫起来我也会沉默的……我正要失望，突然看到大毛眼里的光，他盯着我，羞涩得眼神飘闪着，我一下子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大毛，你来”。我手一挥，请他起来，他也不客气，噌一下，站起来，拿起书，做好了朗读准备。前面两个同学朗读完毕，该他了，只见他气定神闲，语调舒缓，重音停连清晰自然，原来有一种天赋和成绩无关呀。听他读，教室里仿佛沉睡的夜，肃穆庄严，他的声音像木制的琴，古朴震颤，熨烫着每个人的心。读完了，教室里静了三秒，突然掌声雷动，每个人都把佩服的眼光投向他，我也由衷夸赞他：情感真挚自然，像暗夜的极光，让人永生难忘，我已深深被他折服，成为他的头号粉丝。大毛听完了我的夸奖，黑里透红的脸，羞涩地低下头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不知道是该站着还是坐下，手不知道放桌框里还是桌面上，头来来回回转动回应着同学们鼓励钦佩的眼光和赞赏，笑从他脸上像涟漪一样一圈一圈漾开，一节课都没能停下来。 从此大毛上课等着我的所有朗诵，只要有，他便把手举高高得，二毛还是老样子…… 九下了，时间更紧张了，戏剧单元，安排了戏剧表演，表演名单送上来了，大毛，二毛，合作戏剧《枣儿》。这是戏剧单元最没有冲突的一部剧目，讲述的是老爷爷和偷枣顽童关于枣子的一个故事，主题是呼唤亲情回归，关注留守儿童。我对他们的表演不抱希望。因为大毛二毛成绩不好，大毛朗诵好，不代表他敢表演，二毛只会捣鼓上不了台面的小玩意。表演那天，他俩倒是做得最充分，不知道在哪里找的树枝，树枝上用胶带密密麻麻地粘满了干枣子当作枣树道具，大毛扮演老爷爷，嘴唇四周都粘满了白纸条，还有用纸做的龙头拐杖，龙头是用硬纸板画的，四不像他也不管，拿在手里颤巍巍走上台来，二毛穿得也不知哪里找到的小肚兜，弯着腰，垂着手，眼睛溜溜圆咕噜噜地左右看，时不时蹲下来假装系鞋带偷捡一颗枣，也顾不上卫生直接塞在嘴里，嘴巴鼓鼓囊囊，裤兜鼓鼓囊囊，连裤脚都扎了起来，里面更是装满了枣，这一幕一下子把课堂点燃了，有拍桌子笑的，还有爬别人脊背上笑的，更有站板凳的，大毛开口了：孙子，过来！一口本地话，二毛接：爷爷，我么有偷枣！两个人一下子颠覆了普通话带来的理性感，瞬间把整个班级拉到了田间地头的枣树下，就这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像下课聊天一样自自然然，抱头痛哭，共同期盼，最后童谣呐喊：枣儿甜，枣儿香，枣儿回家找爹娘…后来这部剧还在年级间巡演，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都是留守儿童。 后来的日子里，大毛二毛都自信了很多，下课给我爆过很多同学间的料，二毛还给我推荐过他们家附近的山沟，夏天很漂亮，我还和他们一起学过数学，约定过互相讲题，他们最爱给我讲数学，因为我数学差，他们有成就感。 现在大毛二毛都毕业了，毕业那天二毛说老师我要去学西餐，以后给你做八分熟的牛排，我相信。也祝愿他学有所成。现在新学期开始了，听说大毛去了职校，二毛去了北京，具体做什么我再没有了解到，我想，人生的路有无限可能，无论走到那一步，只要你勇敢做自己，努力展现自己，终会取得想要的成绩，我希望大毛二毛走好走稳人生的每一步，永远对生活保持认真和热爱。永远保守住课堂上的那份勇敢，永远放得开洒脱做自己，把在课堂上获取到的自信带到人生的舞台，给自己一次机会，并且把握住人生的每一次机会，不论你们在何方，做何种事情，只要靠自己的双手，只要守住做人的底线，能感受到生活的美妙，享受人生的多彩便西足矣。我也始终相信他们终有一天会带着自己内心的充实和自然，大大方方的回到家乡，给老师做那八分熟的牛排，我们也能自自然然的聊起过往的那些纯真岁月。我也衷心祝愿我带过的学生们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