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在农村的故事

三月君子

　　今天1月20日是24节气的大寒，我仿佛听见天上传来一个声音，“小寒大寒又 一年。”多么熟悉的声音，好像妈妈来到我身边，娓娓道来乡下故事。

妈妈来自农村，喜欢农村。喜欢农村的大太阳，喜欢春日一望无际的田野，喜欢夏日绿油油的庄稼地，喜欢秋日金黄的场院，喜欢冬日炕上的火盆，喜欢农村的乡音俗语，喜欢农村的年。妈妈进城多年仍然不忘生她养她的农村。妈妈小时候的年啊、节啊、还有那些陈年往事都成了她抹不去的记忆。

妈妈是乡下大户人家的女儿，读过几年书。我们小的时候她经常给我们讲她小时候农村故事，我很爱听，感觉很新鲜。

夏天夜晚妈妈和小姐妹们到屯子东头一个大水坑去洗澡，上学背不下 来日语被老师打手板，晚上睡不着觉用手指玩小窗户看月亮。

那么多故事 ，让我记忆深刻的是姥姥家救助一个八路军女战士的故事。妈妈说，解放前她的老家双城堡是个三不管的地方。今天国民党兵来了，明天土匪胡 子来了，后天八路军又打回来了，那时老百姓人心惶惶都不敢出门。妈妈那年 也就十三四岁样子，有一天家里来了个八路军女战士，名子叫陆一。她很年轻、 漂亮、开朗、有文化。据说她爱人是八路军的一个指导员，在之前的一次战斗 中不幸牺牲了。

战斗结束部队撤走了，组织安排陆一到姥姥家休养，当 时陆一已有身孕。陆一会唱歌，唱歌很好听。据妈妈讲她失去爱人远离部队， 有时心情不好就唱歌解愁 。过了一段时间陆一休养差不多了，要去关里（山 海关)找部队。四姥爷是乡里管事儿的，帮助周旋策划此事，后来通过各种关 系找到当地一个地方武装势力的头子王司令，让陆一扮演王司令的女儿护送陆 一出关。听妈妈讲，当时陆一寻找部队需要的经费都是四姥爷找一些做买卖的商户出的。陆一临行前为了表达对四姥爷的感谢，把身上唯一的一支钢笔送给了四姥爷 做纪念。礼轻情意重，军民鱼水情。四姥爷把这只钢笔当成宝贝一样小心地珍藏着。

后来听说四姥爷把这支笔送给了上学的儿 子。改革开放后四姥爷儿子到南方出差找到了陆一的儿子，把钢笔物归原主。

故事说回来，解放后陆一在江苏某地一个单位当领导，文革被红卫兵 打成走资派，还有两个专案组的男的来长春外调陆一，不知道怎么找到我 家，问妈妈陆一是不是投敌叛变出卖组织获得自由。妈妈可没趁人之危落井 下石，妈妈对那两个外调人员说，自己那时候年龄小，大人的事儿什么也不知道。 那两个外调的再三诱导妈妈，可是妈妈始终守口如瓶，没说出陆一扮演王司令女 儿过山海关找部队的事儿。后来那两个人愤愤地走了，他们说妈妈，你这个人不好，不配合调查。

妈妈老家有红色感人骄傲自豪的故事， 也有平常百姓家的平常故事。

解放前， 姥姥家可谓是大户人家，最多时有60多口人。有房有车（马车)，有耕地。当时姥姥家人有种地的，有上学的，有在外边干事的。家里人是不做饭的，有大师傅给姥姥家做饭。妈妈说每当开饭时最热闹，大师 傅就用铁勺子敲锅，听到铛铛铛铛敲锅的响声，大人孩子鱼贯而出到伙房吃饭 。

如果讲妈妈在农村的故事，三姨和小姨最来劲，尤其是讲过年的事儿最吸引人。在农村过年是件大事儿，听妈妈说的顺口溜就感受到了姥姥家里的年味 儿。“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坐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姥姥家何尝不是这个样子。进了腊月门就开始杀猪宰鸡，撒年糕，包豆包，做 豆腐。……当家主事的姥爷还给各个小家分布料做新衣，给小孩子分点心。

过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儿就是写对联，写福字，贴挂钱。大舅读过书有文化，这个重任就责无旁贷落在他身上，这下他可成了大忙人。大舅不但写对联，还写许多福字，条幅。大舅还有拿手活，会用刻刀刻挂钱。用大大小小的长方形，正方形的彩纸刻出花鸟草虫镂花图案的挂钱，煞是好看，贴一排在屋檐下，北风吹来挂钱像 彩蝶翻飞起舞，与姥姥家宽敞的大院子里高挂的红灯相辉映。堂屋祖宗画像前香火缭绕烛光闪烁，孩子们的欢笑声不绝于耳，这些给妈妈小时候的年增添了风景， 增加了快乐和喜庆。

妈妈的年令人向往，多年以后，妈妈进城了有了我们自己的家，她老人家仍然保留乡下过年习惯 。每当过年妈妈再苦再累也要挤出时间往柜子上贴福字，往墙上贴一个抬头见喜小条幅 ，往窗户上贴彩色挂钱 ，妈妈把我们的家打扮得像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我能理解妈妈，她带领我们 喜气洋洋迎接年的到来，原来是在怀念小时候乡下的年。讲到过年怎么能没有美食。

听妈妈讲到过年的菜饭很丰盛的。大师傅会炒很多菜，做很多很多好吃好看的面点。妈妈记得小孩子最喜欢吃的是又焦又脆的炸丸子，一大盆刚 出锅嘶嘶作响很诱人。妈妈还说过年叮叮当当剁饺子馅儿声音最好听，大师傅招呼姑娘媳妇一起动手包饺子的场面最热闹。过年要包好多好多 饺子放在外边冻上，之后放在仓房的大缸里储藏起来。从年三十辞旧迎新的日子到正月初五天天吃饺子。其中半夜12点钟那顿饺子可非同寻常。那是一个神圣的时刻，耕者忘其犁，读者抛其书，姑娘不绣花，媳妇弃针线。……此时，家人要提着灯笼去接财神，还要给故去的亲人烧纸钱。之后钟表时针正指12点的吉时，觉得听到天庭一声令下才放鞭炮煮饺子。大户人家讲究多，除夕这一夜不能睡觉，要守岁到天明。家人们磕着瓜子，吃着糖果，喝着茶水，抽着烟说着祝福吉利的话。妈妈说有的长辈兴致勃勃还吹起洞箫，拉起胡琴，好有仪式感的年，好一个欢乐的乡村年。

妈妈有农村情结，热爱农村，牵挂农村老家亲人和事儿。每当我给妈 妈老家人写信时，妈妈总要让我问今年的庄稼长得怎么样，或者问收成怎么样 。妈妈关心农时农事，在我的记忆中她经常翻日历，哪天立春，哪天立秋。……24节气歌在她心中，打春阳气转，雨水沿河边，清明忙种麦，谷雨种大田，立夏鹅毛住，刮倒大榆树，秋分不养田， 冬至长夏至短 ，小寒大寒又一年。…… 哦，小寒已过，大寒来临，农历兔年 最后一个节气，小寒大寒又一年，妈妈的话记心间。

时间如梭，岁月如歌，我多想再听听妈妈给我讲农村的故事。

写于 2024年1月20 号大寒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