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我六虚岁上学,十二岁已经上初一了。那时,祖国风云动荡,在浩劫中父亲被打成了顽固不化的保皇派,天天被批斗。母亲被送到五七干校改造,一度不能回家。我自然是享受着狗崽子的待遇,就像一头陷入重围的小野兽,不知道怎样躲过人间的劫难。</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一次,上政治课的时候,班级里乱乱哄哄,没有人听老师讲课。我偷偷拿一本小人书看。那会我看的实在太专注了,一不留神,被一个情节逗得笑出了声。带着造反派袖标的政治老师几步走到身边,趁我还没有发现,一把夺过书,抖搂着大声说:“上课还看封资修的东西-----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星期六下午在班会上检查。”我立时感到被夺走一个少女所有的尊严。写检查!天哪,这是男孩子的殊荣。老师破例恩赐给了我。</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那时候,神州大地到处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吼声,无以数计的广播喇叭时时在叫嚣着批判走资派、保皇派、牛鬼蛇神。我的父亲是重点批判对象,因为他不肯屈从,不对莫须有的罪名做违心的检查,而天天在炼狱般的批斗中经受劫难 。而在学校里选择一个“走资派”、“保皇派”“地方上的二月逆流黑干将”的子女小试牛刀,开启对学生的批判也不罕见。</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那时候,我家居住地处于旗政府、和父母的工作单位法院和粮食局之间的一个中心广场旁边。这个曾经是全旗召开大规模群众会议、文体活动的地方。与与离我家的直线距离不到200米。文革后,这个广场已经已经变为红卫兵造反派的批斗会场。每天从早到晚在我耳边叫嚣都都是打到……砸烂……批臭……的叫嚣。耳闻目睹,足以让我模仿出一份充斥着文革语音的检讨书,以备班会上宣读。之后,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准备着在众目睽睽之下经受一次折辱。</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难熬的班会没有因为我的惧怕而取消。我在四十多双眼睛的注视下,站在讲桌边,忍受着羞耻,艰难的念着我的检讨书 “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然后,我又按照记叙文的要求,把时间、地点、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在说到上课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时候,同学们突然爆发出来哄堂大笑,老师恼了。他指着我说:“一点也不严肃,下星期重新检查!”我小声的分辨说“老师,我没笑。”他不理我。我一生气,狠狠的瞪了一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同学一眼。心想:那些哥们笑就笑吧,你为什么也笑?恰恰又让老师看见了。他说:你这是检讨错误的样吗?还偷着挤眉弄眼!必须深刻检查。</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这一关是过不去了。我还得接着写检讨。回到家里,我搬出词典,专门找了一堆形容改过自新的词语。什么痛改前非、脱胎换骨、重新做人。还有当时最时尚的语句:在灵魂深处闹革命、反对自由主义、狠斗私字一闪念、改造世界观等等。写出了一篇更生动拔高的检讨书。把自己的错误上纲上线到反对修正主义的大事,提高为当好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的高度。</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第二次班会上,我提前请求好笑的那些同学板着点自己的嘴。然后在检讨时,努力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用声泪俱下的语调,念追悼词一样的口气, 做了诚恳老实的检讨。最后,又慷慨激昂的表示一定要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终于过关了。这一关评委众多,把关甚严。甚至比我在职进修大专时的毕业论文答辩还要庄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四十多年了,我对这次令人啼笑皆非的检讨还记忆犹新。我曾经调侃自己,这是学生时期除了语文课命题作文以外的第一篇文学作品。是我的开山之作。它提现了鲜明的时代元素和特点。我们这一代人就是在这样的成长环境生存长大的。每每回忆起来,总是感慨万千 。那时候,我们还很稚嫩,就被强大的社会力量左右扭曲着。以致于精神的元气大伤,在以后的几十年里都无力抗击伤害,甚至往往宁可自伤也不伤人。</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