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乐散文——【又去知青场】

慕容金

文字：慕容金

配乐：慕容金

图片：慕容金

　　最近跟朋友一起喝酒，酒至半酣。朋友说：“今年夏天太热了，过两天去乡下老家住几天”。

我问：“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 还多啊，父母亲，哥哥，嫂子，两个侄儿。”

朋友喝了一口酒，接着又说：

“主要是老家还有一栋房子，房子虽然旧了点，但我就是出生在那栋房子里。出来几十年了，每次回去，睡在那栋老房子里，感到特别舒服。又安静，又凉快。”

朋友五十多岁，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中专生，那个时候的中专生，国家包分配的。

我半开玩笑半自嘲的说：

“嗨！有家的感觉真好。像我这样生长都在城里的人，就像漂在水面上的浮萍。现在老了，就有点被抛弃的感觉。想找个地方逃避一下，都不知道可以去哪里。”

“也是哦，你们城里人也有城里人的悲哀。哎，你不是经常去你们知青场玩，我看那里风景可不是一般的美，比我家里美多了。怎么样，跟你去那里讨杯酒喝好不？”

朋友年轻时给领导当过秘书，写得一手好文章，就是爱喝酒，喝酒以后就有点稳不住嘴巴，五十多岁了也没升上去，说了几次想跟我去知青场玩，我都没答应。



　　知青场，我离开那里也有几十年了，现在的知青场，山清水秀，美若仙境，跟当年的样子已经恍若隔世。离开以后的这些年，我无数次梦到过那里，也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态。也许知青场那几年在自己的一生当中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甚至超过了儿童时代那十年。

　　每次到知青场， 就是想去周围的山里面走走。 看看那些熟悉的，茂密葱茏的山，那些走习惯了，现在已经不太有人走，有些荒芜的小路。 还有从山沟里流出来的涓涓细流。偶尔会用手掬一捧清凉的泉水来喝。这过程也跟朋友回到他的老家一样，有种悠闲自在的感觉，仿佛这块地方就是我的老家。

　　今年去的时候，知青场唐老板身体已经不太好。看到我来了，他高兴得像个孩子，每天好酒好菜的招待，快乐之情溢于言表。老唐在知青场建有一栋小宾馆，条件相当不错，但他却一定要我住在他自建的小别墅里，说住在一起说话方便。于是，每天吃过晚饭，就陪着老唐聊天。

老唐是当地一个农民，年轻的时候也跟我们一起在知青场混过，当年的知青场主营茶叶种植，每年出售茶叶的收入，根本不足以养活我们这一百多号知青，生活很是艰苦。

后来上山下乡政策终止，知青们先后都离开了，老唐也出去打拼自己的事业，几来年下来，竟成了腰缠万贯的富商。不仅当上了市工商联副主席，还接管了知青茶场的经营管理，把家也搬到了知青场，把个高山茶场建设得跟仙境一般。

老唐虽然年过七旬，身体一直很好。不知咋的，自去年以来，得了一种怪病，在省城的大医院治了好几个月也没有好利索。

以前的老唐身体强壮，为人颇有些正义感，一聊天满嘴都是国家大事，或者是年轻时做事业的经历，那份豪气，几乎可以传出去好几里路远。那年老唐做六十岁生日，我受邀前往知青场为他贺寿，市、县、乡三级官方还去了很多客人。那份红红火火的热闹情景跟这次去知青场老唐孤独寂寞的处境，反差竟如此之大。如今的老唐疾病缠身，常年居住在那个远离城市，远离交通干线的高山之上，一年到头，除了有些喜欢清静的游客来访，几乎没什么人去关注他。身上那股豪情早已荡然无存。看到老唐这副模样，我不禁悲从中来。

　　嗨！人总是会老，再是英雄豪杰，到老的时候，都很可怜。老唐老了，我也老了，说不定啥时候，我也会跟老唐现在一样，突然就病倒了，出去不得了。

老唐病了，痛在老唐身上，也伤在我的心里。老唐已经七十多岁，病一回身体就差一回。我跟老唐差不多是同时代的人，控制不住一股悲凉的心情重重的压在心里。那天两个人聊天，又聊到他身上的毛病。我斟酌半天，才想好了一句自认为可以让他高兴一点的话：

我说：“老唐，你满女子去年结婚了，可别在什么时候把知青场交给其他人打理，自己跑到外地跟满女子带外孙去了，你走了，我再来玩就没意思了。”

话一出口，就觉得这句话不太妥帖。老唐是个明白人，他接过我的话头说：

“我这个病，也不知道能好还是不能好。”

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一个曾经那么大大咧咧，说话口若悬河的人，到老了，病了，说起话来也会如此顾虑重重。

在知青场住了三天，虽然山还是那些山，水还是那些水，老唐也仍然好吃好喝的招待我，可是这次的心情跟以往却大为不同。

　　人到老了，不仅没了年轻时的豪情，心中的世界也会逐渐变小，小到心里只有一起在知青场吃苦受累的那些老战友，小到只有青少年时期纯朴的老同学，小到心里挂念的人，只剩下同样衰老的兄弟姐妹，还有远方的儿女们。

人老了，还会失去很多，不仅会失去年轻时候的勇气，还会失去社会的关注，失去说话的听众，也许还会失去对这个五彩缤纷世界的眷念………

（原文写于2023年8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