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物件】旱烟锅

兰考朱姐

在我孩童的时候，记忆中的父亲，总是喜欢叼着一杆旱烟锅，足有尺把长。没事的时候，父亲坐在门前的枣树下吸上一口，吞云吐雾的，惬意极了。这杆旱烟锅是父亲的宝贝，随身携带，陪伴他好多年，它见证了父亲风雨飘摇的人生。

听母亲说，这杆旱烟锅是外公买来送给我父亲的，爱不释手。旱烟锅的头部是铜做的，怎么看都像水管的弯头部分。口径大的一头是装旱烟沫的，而那细又长的一头则链接一根无节的竹管，然后再与烟嘴连接，就组成了我父亲手里的这把旱烟锅了！

提起旱烟锅，现在的年轻人多半不知它为何物，而我作为土生土长的农村娃，对旱烟锅的认知还是比较亲切的。七八岁的时候，经常见到村口大槐树下，爷爷辈的老人们，喜欢叼着旱烟锅在一起唠嗑，有时候，父亲也会加入其中。我的父亲人缘好，不管是手搓的烤烟末，还是从集上买来的烟丝，都会与那些年纪大的人分享，那场面老温馨了！

旱烟锅在过去，对农村老人来说必不可少的。那个时候在农村谁家的男人要是不会抽烟，会被人嘲笑是“妻管严”的。那时候抽旱烟，没人说你是烟鬼。本来，这样的旱烟锅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抽的，而我的父亲烟瘾特别的大，为了省钱，就叼起了外公给他买的这杆旱烟锅。

因为父亲烟瘾特别的大，母亲因为这经常地唠叨他，可父亲总是不以为然，我行我素。关键点在于父亲有外公撑腰，不管对与错，外公都会偏向父亲。那时候年龄小，不懂得外公为什么总是帮着父亲说话，现在终于懂了，却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到父亲叼着旱烟锅为外公揉肩捶背的岁月了。

父亲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想法设法自己种烟叶，而种烟叶可不是个轻松活，每一步骤都很艰辛。父亲从最初的下烟苗，等到烟苗长大后再移栽到旁边的大田里。最麻烦的事情还在后头呢，要想烟叶长的好，必须提前上粪、施肥，这些脏活大部分都是母亲协助父亲完成的。

把烟苗移栽到大田里以后，再覆盖一层地膜，然后一棵一棵地把烟苗从地膜里抠出来，真够烦琐的。这些还好，等到摘烟叶的时候，更加辛苦。而烟叶熟的时候，酷暑难耐，我那时候个子矮，走在里面都不带露头的。而烟叶又很密集，进去一趟就会汗流浃背。可为了父亲，我豁出去了，即使胳膊上沾满黑黑的厚厚一层烟油，也乐在其中。

父亲每天干着最重的农活，风里去雨里来。累了倦了的时候，他会暂时放下手里的锄头或铁锹，或者是放下肩上的扁担，随时随地找个空地坐下，然后，拿起旱烟锅，装满自制的烟末轻轻地点燃，使劲地吸上几口再缓缓吐出。一阵烟雾缭绕后，父亲全身的疲惫一下子随风而去了，然后他再次拿起手里的锄头，迎着朝阳，继续前行。

父亲从地里到家后也不闲着，他会卸下身上的疲惫，进厨房帮忙做饭或者是炒菜。而父亲的厨艺相当不错，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父亲做的青椒炒肉，堪称一绝。有时候，父亲坐在灶门口烧火时，也会就着灶孔里的火把旱烟锅点燃，一边烧火一边惬意地吸上几口。父亲一边吸着烟，一边和母亲唠着家常，他俩总会有说不完的话，这也许就是烟火气的生活吧！

记得我十一岁那年，父亲咳嗽不止，痰里见血丝，这可吓坏了母亲，连忙硬拽着父亲上医院里做检查。当时，医生竟然误诊了，说父亲患上了肺结核，需要办理住院手续，医生还要求他必须戒烟。那一年父亲才35岁，烟龄应该已有十七八年以上。

母亲以为让父亲戒烟一定会是一件很为难很痛苦的事，可父亲从听到医生那句话开始，就把旱烟锅悄悄地收起来了，夜里反来复去睡不着的时候，也是强忍着，再也没有吸过一口。他就这么果断地戒了已跟随他十多年的嗜好，没有任何情绪和怨言。母亲怕父亲戒烟辛苦，买了很多糖果，父亲有了烟瘾的时候，就拿出一颗糖放进嘴里。久而久之，糖竟然压制住了父亲的烟瘾，连医生都叹服我的父亲是个意志力坚强的人。

待到再次复查时，医生不好意思地说把单子搞错了，害得父亲白白受了那么多天的罪，神经都是紧绷着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值得庆幸的是，经过这件“乌龙”事件以后，父亲彻底地和旱烟锅拜拜了，他从医院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他的“老朋友”旱烟锅擦了又擦，然后放进他自制的木头箱子里，父亲说，这是外公留给他的念想，必须保存好。

父亲的身体一天天地在好转，恢复了之前的精气神，也不再咳嗽了，慢慢地父亲竟长胖了一圈，以前那个神采奕奕的父亲回来了。父亲的后半生既所以能少病少灾，与他的这次“乌龙”事情有一定的关联，父亲能重获生机和活力，除了感谢上天赐予的幸运，我觉得最应该感谢他自己的及时止损。

父亲离世已经412天了，每每想起，我没能送父亲最后一程就心如刀割。闲暇之余，经常会想起父亲抽旱烟锅时的模样：喜悦的、惆怅的、忧愁的、兴奋的……而那散发出来的缕缕烟气，清晰如昨，记忆瞬间被拉回那个旧日时光：温暖的茅草屋里有老爸老妈，还有最疼我的外公。姐妹们无论遇到多大的难题，都能从父亲的旱烟锅中找到解决的良方。父亲的旱烟锅将永远永远地铭记在我的脑海之中。

图片：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