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我出生在黑龙江鸡西市区,那是一个煤城,方圆很小的城区,每家的房子也都很小,大人们每天都为生计奔忙,没有看到谁家有书,更没看到有看书的人。</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我上的鸡西小学,(还改过“东方红小学”)是市里最早的一所学校,始建于1935年,是宽敞别致的日式建筑,但学校没有图书馆,除了课本,没有可供阅读的书。</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市区有一家“新华书店”,虽然里面不大,但四四方方,房顶很高。每到春节的时候,店里挤满了人,都是为了买年画和那种撕扯的台历。书店里卖有《毛泽东选集》,大小不同的红皮《毛主席语录》及毛主席像章,还有一些小画本,年画基本都是革命现代京剧的剧照及好看的儿童及少年画!</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平时最快乐的文化生活,是学校组织去电影院,观看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尽管看了多遍,但还是异常兴奋,《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里的唱段和台词,基本都能背下来,也能唱出来,邻家的小孩子们经常在一起表演;还看了很多朝鲜电影《卖花姑娘》、《永生的战士》、《摘苹果的时候》,电影里的歌曲现在还会唱,小学教我们音乐的崔老师是朝鲜人,她讲一口朝鲜族声调的普通话,跳的朝鲜舞极为柔软优美,演出的时候,我们打扮成朝鲜人,一边唱电影里的歌曲,一边跳朝鲜舞。</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平时能阅读的就是街边,花几分钱,可以租看的画本,那些画本有《水浒传》、《三国演义》等,但都是片段。这点阅读的量,对于能识字的我来说,就像喝了不解渴的水,每天总在寻觅着,东翻西找能看懂的东西🤔。</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老天不负有心人,有一天在邻居赵婶家的地上,看到了两页书纸,上面写着:林道静乘火车去北戴河教书的那段情节,活灵活现的现实描述,强烈地吸引了我。从此,我有幸开始了“偷阅”的历程!</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37, 35, 8);">偷阅之喜</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那是1974年,有一天,在邻居赵婶家的地上,看到小说《青春之歌》的两页纸,我问赵婶家的女儿君君小妹,这张纸是哪来的?她说:是她妈从单位拿回来的书撕扯下来的。我急切的求她,给我看看那本书,君君小妹领我到她家的仓房,发现有三摞半米高的书,我高兴的不得了,左求右求的要借着看。君君小妹告诫我说:“可以借你看,但不能让我妈知道,看完就要还回,因为是妈从单位偷着拿回家的。”</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君君的妈妈,在我们市的废品收购站上班,书是单位收购的废品,她偷着拿回家看的。我向君君小妹保证:“一定不跟别人说;看完后一定返还!”</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拿着书,我开始了,“挑蜡夜战”,冬天的黑龙江东部,下午四点钟,天就黑了,家里一般晚上七点多钟关灯,家人开始睡觉时,也是我偷阅的开始,灯是不敢开的,浪费电是不可以的。只好点蜡烛偷着看,几次蜡的火苗,烧着了我的头发,发出猪毛的味道。</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因为偷阅,经常忘了干家里必须干的活,被妈妈打了无数次。</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那时爸妈的工作,都要三班倒,(白班、四点班、零点班)姐姐腰不好,我13岁,就开始常替爸爸挑水了,有几次晚上,水缸里,只剩下缸底一点沉淀下的、不能喝的浑浊脏水了,家人没水喝,挨打是必然的。</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家里很小的院子里,养一头猪,猪圈的上边搭着鸡窝,养了有十几只鸡,每年冬天在储存大白菜的时候,会多买一些质量差的大白菜,冻起来。每天晚上姐妹几个轮流,给鸡剁冻白菜,再拌上糠,我因为偷阅,几次忘了,第二天上学去了,鸡没有吃的,挨打当然是逃不掉的。</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白天放学后,就卷曲在一个角落偷阅,也不刷碗、不洗衣服。家里的笤把,是妈妈经常抽打我的工具,有一次,妈妈看到回家的爸爸,气愤地大声说:“这老二啥活不干,你就不能伸伸手,打她一顿吗?”我爸转眼看见我躲在地下,双手捧着一本书,他随手抢过我手中的书,转身打开炉盖扔进炉子里,我紧跟着他后面大喊,双手伸进炉子里,把书捧出来,贴在胸前,剁着脚大声的哭叫,爸爸惊讶的看着我,低头走了。</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我抚摸着从炉子里捧出来的那本书,感激炉子里的煤,已经泛白,只有星星点点的火星,但书的四边还是烧糊了,好在书整体还能看,记得那是小说《红岩》!</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因为偷阅,我活在书的世界里,挨打受骂都没有感到痛苦。因为偷阅,内心获得了无限的欢喜!我基本把赵婶家三摞半米高的书都看完了,能记得的有:《青春之歌》《战斗青春》、《野火春风斗古城》、《红岩》、《金陵春梦》、《雁鸣湖畔》、《马克思传》、《林海雪原》、《苦菜花》、《小城春秋》、《红日》、《红旗谱》等等。我每天都活在书中描写的生活里,还会把书中的人物写出来,并标上他们之间的关系。</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偷阅的日子过的好快呀,不觉升入初中,寻找书阅读,成了习惯。更重要的变化是,书让我压不住内心的欢喜,这种欢喜,就是想找人交流,最好的对象就是班级同学,经常都有很多同学,围着听我绘声绘色的讲书中的故事。</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那个年代,整个社会都在批“封资修”,看书也与“资产阶级”“毒草”联系起来,有一个同学对我说:“你天天讲一些“封资修”的东西,等给你告老师。”听她的话,我有点担心了,等待我的是什么呢?</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20px;">少年偷阅的惑</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一名同学警告后,果然有一天,老师找我去办公室,我看老师的脸色很平淡,用手指着凳子让我坐下来,问我:“看了很多书呀?”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双手在裤兜周围摸索,眼睛直直地看着老师。</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我的初中老师,大我10岁,她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说话的声音清脆,偶尔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在等着她批评我,过一会儿,她居然转移了视线,一边用抹布擦桌子,一边平平地说:“看了就看了呗,到处讲什么?讲呀!”。我感觉到了,老师没有阻止我看书!接着她挥手背让我离开。我高兴的一跳,起来就跑了!</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15px;">2021年回黑龙江与我亲爱的初中老师相聚</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那是一个“读书无用论”的时代,老师没有批评我,已是十分感激了。但从那天开始,就想找人说说我的疑惑?我看的书中人物:林道静、卢嘉川、许凤、江竹筠等等,都是共产党员呀?为什么不能看呢?</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恰巧一天,我的“老爷爷”来我家,他是我爷爷的小弟弟,也是家族爷爷辈中,唯一读大书的人,当年我入团的时候,调查我父亲档案的老师跟我说,在我爸爸的档案里记载:“……叔叔孙继友大学文化,日本侵占黑龙江鸡西时,做过日语翻译,但没有做恶……”这个“没有做恶”,成为老爷爷的幸运伞,他先后在市里大型国企丝绸厂、印刷厂任厂长,后二轻局副局长,同时也是家族中最受尊重,大事小情都由他给评判说理的家长。</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我向他说明我被告老师,我都看了什么书,并提出书中人物是党员的问题,问他为什么不能看呢?</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老爷爷听完后说:“阿……阿,这个这个……那个呃……那个……,这个那个,那个这个,呃,那个、那个……”。老爷爷平时说话就夹杂“这个这个、那个那个”的口头禅,回答我的问题的时候,“这个那个”不但多,又拉了很长的声。</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这个呃、那个呃,我看、还是不看的好,不看的好呀……”,“你应该学习呃学习那个、那个黄什么?”,我说:“黄帅”,他说:“对对,就是学学黄帅,看看老师有什么问题,反反潮流什么的。还要学学、张什么的……”,我说:“张玉莲……”,他说:“对对,张玉莲呀张玉莲”(当年我们黑龙江一所中学的反潮流小将)老爷爷又补充说:“那些书还是不要看了,不要看了!不看的好,呃……呃、不要看了!”</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老爷爷没有给我希望的答案,心中的疑惑没有解开!</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偷阅的书,已经都看完了,书中的故事都刻在脑海里!养成了见书就喜欢看的习惯,但能看到的书却很少。</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37, 35, 8);">偷阅喜与惑的遐想</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家居偏远、寒冷的小城市,举目四周都是山,少年的我,不知道还有宽广的外面世界。每天闲暇只能看天上的云彩,尤其傍晚时,风吹浮动的彩云中,常会看到虎豹豺狼、猫狗猪羊、鸡鸭鱼鹅、男女老少等变换多姿的奇妙世界;睡前看家里的墙面上,由于凹凸不平,加之道道臭虫的血迹,呈现出多彩多姿,变换莫测的人、家畜、街道、村庄的美丽世界。</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当进入书的世界后,我知道了远见的山后面,有很多的人,有无限的美好景致!除了向往的北京,还有重庆、太原、北戴河!</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偷阅,使少女的心,被书带到了想象的世界,《青春之歌》中一段:“……林道静已经暗恋上了卢嘉川……”,让我心潮涌动,“恋”字让我的脸潮热;《战斗青春》中,美丽勇敢智慧的“许凤”,最后会爱上谁呢?《野火春风斗古城》里面的“杨晓冬与银环”结婚了吗?每天的心思,都环绕在书中,添油加醋地幻想着。</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现回想,在少年青春勃发的时候,没有看到琼瑶情意绵绵的言情故事,没有看到肝胆侠义的武打小说。尤其我上初二的时候,学校开始“以学为主,兼学别样。不但学文,还要学工、学农、学军”,学校组织我们集体居住农场学农、去大型国企学工。转移了书中的幻想,使少女的情感,不能恣意妄为,平安地度过了那段痴痴的多情年龄!</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我的少年时期,处在一个“宁左勿右”的、绝对不能谈“爱”的时代。如稍有男欢女爱的举动,就会自然地被周遭指责不耻。</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家里的大镜子两旁,有两个竖的窄镜框,一侧写着:“春夏秋冬永长青”,另一侧写着:“革命爱情永年青”,这幅对联镜框,被好几个来家里的人说:是“封资修”的“有毒的文字”。我曾经用报纸给糊上过,很难看,后来被爸妈给扔了。</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十多年前曾看电影《山楂树之恋》,写文革时期,相恋的男女在大街上的亲昵举动,我真的不相信,那个时代有那么开放的举动吗?</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也常想,时代翻滚的浪潮,使我不敢放荡自己,周围也没有发生,德国作家歌德小说《少年维特之烦恼》中维特自杀的不幸结局,这也是幸运吗?</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偷阅的时代,周围的人都活在那小小的井底,抬头所见天空虽宽广,但“封资修”“毒草”具体都是什么是不知道的,也没有人说明。地域固化了遐想,有点文化的人,却拓展了禁锢的范围。</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矣!长大成人后,羡慕那些从小能有那么多书看的人,才知道一些文化深厚的地区与我处地方文化见识的不同!</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作者:草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图片:草时及书及电视中拍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时间:2024年1月19日写于南澳洲</span></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