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昨天晚上我梦到母亲了。梦中她拿着镰刀，急匆匆地出门，我问她去干什么，她没理我。想不起来她当时是什么表情，只记得那急匆匆的背影。那是梦中的情景，也是母亲生前的常态。</p><p class="ql-block"> 父亲常年在外，我们姐弟三人一直上学、工作，母亲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家务和农活基本都由她承担，所以母亲总是很忙很忙，来去匆匆。即使后来不种地了，但依然承担做家务、带孙子的任务，直到她去世前一年行动不便才不得不停下忙碌的脚步。</p> <p class="ql-block"> 母亲是2012年9月29日（农历八月十四）去世的，那年我带高三。十一之前学校安排我们十几个老师去衡水中学学习，我们的计划是23号晚上从家里出发，24号凌晨到兰州，然后换乘24号下午5点多的车去衡水，在兰州有十几个小时的空闲时间。当时弟弟家在兰州，母亲去那里生活已经四年了。临走时我本想给母亲打个电话，或者利用等车的时间去看一趟，可又一想，学习完是十一长假，我正好去看看母亲，给她一个惊喜，而且还要多住几天，如果打了电话，母亲知道我出门在外会担心牵挂，所以就没有打。谁知道一念之差，失去了和母亲通话的最后一次机会，留下了终生的遗憾。</p><p class="ql-block"> 记得9月26号那天，我正在课堂里听课，收到了大弟弟发来的消息“母亲病危，速归”。那一瞬间，我完全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那节课老师讲了什么，我没有任何印象，满脑子都是母亲病危的种种猜测，母亲是什么病？病到什么程度？……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我第一时间告诉带队的钟老师我要回兰州，钟老师说要请示领导。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对钟老师说：“不论领导同意不同意我都要回去。”同去的苏老师等人只好想办法替我买车票。当天的硬卧、硬座都已无票，只有无座票。我坚持要买，他们不放心，觉得我一个人，再加上心不在焉，害怕路上不安全，劝我坐第二天早晨的航班回去，可我一刻也不愿意等。大家只好通过各种渠道替我查找回去的方式，终于查到了晚上有一趟从石家庄北站出发的车软卧有票。我毫不犹豫地买上，背起行囊直奔石家庄北站。到车站已经下午六点多了，才想起今天只在早晨吃了一个馒头，一个鸡蛋，一碗稀饭，午饭晚饭都没有吃，可我一点儿也不饿。想到十几个小时之后才能到兰州，临上车前买了一个面包，一瓶水带着，准备在车上吃。包厢里只有我一个人，关上包厢门，周围是可怕的寂静，我默默地坐在里面，眼前满是母亲的影子。我不停地祈祷“妈，您可不能有事儿。您辛苦了一辈子，我还没来得及报答您呢！一直以来都是您照顾我。我没有给您买过一件衣服，我的衣服都是您为我参谋的；我没有为您做过一顿饭，总是您想方设法做我爱吃的；我没有陪您出去旅游过，甚至没有陪您去过一次张掖，倒是您每个假期陪我走遍了弟弟家附近的大街小巷。在您眼里我还没有长大，在我眼里您也没有变老，您还是我生活中坚强的依靠。我曾和您说过等我们闲了要带您去一趟首都北京，看看天安门，看看毛主席；等我闲了要带您坐一趟飞机……可这一切都还没有实现，却传来您病危的消息。您可千万不能吓唬我……”一路上我不停地念叨，肆意地流泪。一会儿我又安慰自己“一定不会有事儿的，一定是虚惊一场，因为母亲一向身体很好，年龄也不大，一个多月前才在山丹县中医院做了身体检查，没有什么大问题。”</p><p class="ql-block"> 到兰州已经是第二天早晨的七点多，日光薄凉，天气清冷，我顾不得双眼红肿，满脸泪痕，急忙登上公交车，内心既期待又害怕，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我多么希望，我一进家门，母亲迎上来说昨天是虚惊一场。</p> <p class="ql-block"> 进入家门的那一刻我看到了母亲，她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红润，像是睡着了。弟弟告诉我，母亲已经昏迷三天了，医院做了相关的检查，没有确切的结论，怀疑是急性脑炎。当时情况很危急，抢救需要做气管插管，舅舅和姨妈不想让老人家受那份罪，于是出院回家输液观察。28号那天，母亲的病情似乎有好转，不仅呼吸均匀，而且好像在轻轻说着什么，尽管我们听不清楚，但大家的心里都升起了一线希望，小弟弟还给母亲喂了几勺牛奶。28号晚上，两个姑妈在客厅里休息，我陪着母亲。母亲睡得很安稳，我凑近去看，轻轻呼唤，总觉得下一刻母亲就会醒来，可到第二天早晨九点多的时候，母亲却静静地停止了呼吸。那一刻，我的心被掏空了，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所有的愿望都成为了永远的遗憾。姑妈婶婶为母亲穿好了寿衣，要我擦干眼泪到跟前看一看。我强忍眼泪去看我的母亲，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母亲很漂亮，虽然六十多岁了，但皮肤红润光滑，没有多少皱纹，双眼紧闭，神态安详。我突然意识到我平时居然没有细细端详过我母亲的容颜。她在我眼前总是匆匆来，匆匆去，我看到最多的竟然是她的背影。今天，我有机会细细端详我的母亲，但她却没有了任何反应。</p><p class="ql-block"> 母亲就这样在我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p> <p class="ql-block"> 昨晚我在梦里又见到她了，可看见的仍然是背影。梦醒了，我知道母亲已走远，留给我的只有永远的思念，永远的痛。</p><p class="ql-block"> 我默默拿出母亲生前的照片仔细端详：那关切的眼神似乎还透着当年的温柔，微笑的嘴角还留着她款款的叮咛。我轻轻地问一句：“母亲，您去过北京了吗？您坐过飞机了吗？”心里划过一阵尖锐的疼痛。我在心底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忏悔：“母亲，对不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