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流年之——红茶馆

文翀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红 茶 馆</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8px;">文 翀</span></p><p class="ql-block"> 我一直生活在银川市西夏区,上世纪90年代这里还被称作“新市区”,直到2002年10月25日,银川市推行三区区划重新调整,撤销银川市城区、新城区、郊区,设立银川市兴庆区、金凤区、西夏区,当时这也是件大事。记忆里从同心街到文萃街,再从怀远路到朔方路,形成一个很大的长方形区域,这里有党委、党校、军区、工厂、中小学校、大学城、工人文化宫等......</p><p class="ql-block"> 20年过去了,世事沧桑,几经变迁,当年的许多地名和建筑都随着时光飘散或改变。午夜梦回,记忆的闸门里总有个叫作“红茶馆”的地方挥之不去。</p> <p class="ql-block">  当刀郎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红遍大江南北,在工厂暗无天日的嘈杂环境中,通篇一律的蓝灰色调里,我默默沉睡7年,尽管还长着一副学生模样,却早已从一名青涩的学徒工变成一个熟练的技术工人。“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车间里的活永远也没个完,月初休息,月末加班,人似乎也成了机器。值得些许兴奋的事可能就算是:中国男子足球队冲进“韩日世界杯”了,可那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p><p class="ql-block"> 每到上夜班快下班时,工段里总会平白地出现一些其他车间的小伙子,他们总是殷勤地帮助工段里的女工们擦拭机床,时间长了,当吃到喜糖和瓜子我才明白,原来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男多女少,又有谁能独善其身,孤单却不期盼一个梦想的伴侣呢?</p> <p class="ql-block">   一日清晨,“你好,师傅。你的‘产品质量三对照卡片’填了吗?”我回身一看,一个一身牛仔服,扎着马尾辫,清秀稚气的姑娘,一双大眼睛活灵活现地注视着我,我看着她不耐烦地回了一句:“换活呢,等会再填!”她悻悻地走了。难得的很,这个叫文静的女孩是刚分配到分厂技术组的,她宁夏大学物电系本科毕业,为人热情大方,开朗活泼。初来乍到的她,虽是白领高学历,但在车间里她还是需要理论结合实际。可能是年纪相仿的缘故,每天清晨技术人员下车间收卡片,她都要和我擦肩而过,有时她还会虚心请教我几个磨加工的问题,不经意间,我们竟也有些熟识了。</p> <p class="ql-block">  一次分厂团支部召开会议,说是要参加公司团委举办的迎五四征文比赛,不知谁喊了一句“让大葱(我在车间的昵称)写一篇吧!”支部书记说“好啊!就这么定了。”我刚要推辞,已宣布散会。下楼时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大葱,好好写啊!我很期待哦。”文静调皮地望着我说。我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随着一篇《永远的女孩》新鲜出炉,也把我和文静的关系莫名其妙地拉近了。</p> <p class="ql-block">  不出所料,《永远的女孩》因没有紧扣活动主题,题材还是描写的爱情,比较敏感,所以没获奖也没有被企业报采纳,我有些郁闷。周五下班,很难得这周能休大礼拜,准备和工友们去文化宫附近的“玉霞砂锅”喝几杯,刚要骑上自行车走,后边传来一个清脆女声:“文冲,等等我!”</p> <p class="ql-block">   工友们:“哎呦喂,大葱,原来佳人有约啊,我们先走了哈,不耽误你们啦!”“走吧,哥几个,别大葱泡妞呢。”听了这帮家伙的话,我这个尴尬啊!</p><p class="ql-block">   “《永远的女孩》我读了很感动,这是你的真实经历吗?你和‘万山红’还有联系吗?这篇文章你为什么不投到报社呢?”文静一连串发问。我故弄玄虚地回了一句“文学源于生活,还要高于生活。”“切,少装蒜。”文静不屑地笑着说。推着自行车,我们愉快地聊着天。世间的美好源于真诚的表达和信任,从那天起,每次我有需要投稿时,我都会把自己的手写稿件拿给文静过目,一来让她帮忙看看修改,二来要麻烦她用电脑打印出来再投稿,这样被采用的机率会高些。在她看来小菜一碟的事情,对我来说却着实有些难为情,见到电脑就莫名紧张。每次我去找文静,无论忙闲,她都乐此不疲地帮助我,鼓励我,甚至关心我。</p> <p class="ql-block">   一天早上,我到分厂三楼技术组找文静,她一边笑容可掬地和我打招呼,一边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份早点递给我:“文冲,买多了,请你吃吧!”我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一旁走过的技术组长看着我俩笑着说:“文静、文冲,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哈!”“李姐,你又胡说,真是的!”文静看着我努了努小嘴,红扑扑的小脸娇羞无比。</p> <p class="ql-block">  国庆节前夕,公司团委要举办征文演讲比赛,分厂团支部准备派我参加,本来缺乏自信的我想放弃,可文静每天频繁地到我的机床旁与我探讨,非让我参加,实在是拗不过就答应了。复赛到了,我放眼台下没见到文静,我又变得战战嘤嘤了。不管怎么说还算是脱稿演讲,嘴在上边讲,腿在下边打摆子,恨不得把讲台都给敲翻了,勉勉强强挤进决赛。回到单位没见到文静,一周都没见,只听说她在备考,实在耐不住,用我的诺基亚1110给她发了条短信“你再不出现,演讲比赛我就弃权了!”凌晨3点短信提示音响了“文冲,决赛我会去看你的,你一定要努力,要自信,要放开自己,要加油哦!别让我失望,别让我难过,别让我伤心。”</p> <p class="ql-block">   决赛时刻到了,当我西装革履准备上台时,能容纳300多人的公司会展中心礼堂里密密匝匝坐满了人,在台下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文静举着双手,使劲地带头鼓掌,我信心百倍走上了演讲台。比赛结束了,最终我得了个第三名,自然是喜不自胜,然而台下却找不到文静的身影,打电话她也不接。直到周末我才接到她的电话:“文冲,你演讲任务完成了,我的考试也完成了,今天我们去庆祝一下吧!”</p><p class="ql-block">  “好啊!等着你呢。”</p><p class="ql-block">  “晚上7点在军区大门口,不见不散。”</p> <p class="ql-block">   走在文萃路上,文静显然比我更熟悉这里,最终我们在“阿波罗网吧”对面的“过桥米线”坐了下来,点了喜欢吃的几份菜,我们一边津津有味地品尝,一边热切地聊着天,就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美好的感觉油然而生,我似乎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吃完饭,意犹未尽的我们漫步在回家的路上。</p><p class="ql-block">   “文冲,你想不想喝两杯?”</p><p class="ql-block">   “想啊!可你是女生,怕喝不了酒吧?”</p><p class="ql-block">   “谁说的,估计你都不是我的对手,上学时,我们寝室数我喝酒厉害,要不咱们去‘红茶馆’吧,那里挺好的,上学的时候去过几次。”</p> <p class="ql-block">  在朔方路和文萃街交汇处,“贺兰山宾馆”东边有一个叫“红茶馆”的小酒吧,因为和宁夏大学仅仅隔着一条马路,又很安静,还有个小舞台可以卡拉OK,所以成了许多年轻人流连忘返的地方。我和文静坐在一个不大的卡座里,点了几份干果和“情人梅”,当然西夏啤酒是少不了的,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开始我们还摇色子判输赢才喝酒,后来就变成互相替对方喝罚酒,全然忘记了规则。“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秋风细雨,浓情蜜意,文静贴近我的耳朵:“我要唱一首歌送给你,我只在乎你。”</p><p class="ql-block">  文静走上台随着音乐娓娓唱来:“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也许认识某一人(她用手指着我),过着平凡的日子,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p><p class="ql-block">   歌唱到一段,文静突然用麦克对着我说“知己,对!就是知己。这首歌送给我的蓝颜知己文冲先生,祝你在未来的日子里永远都充满自信,天天快乐。”</p><p class="ql-block">   也许是酒的原因,我竟也唱了一首:“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走,既然你说留不住你,回去的路有些黑暗,担心让你一个人走。我想是因为我不够温柔,不能分担你的忧愁,如果这样说不出口,就把遗憾放在心中。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p><p class="ql-block">   可能还是酒的原因,当我正在满怀深情地演唱时,文静竟猛地起身冲上台紧紧地抱住我,我哪见过这阵势,麦克险些脱手。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怎么了?”她嘴里说着话却始终没有松开手:“没事,没事,就是不想让你唱这首歌了,太伤感了。”那天我们聊了好多,也聊了好久,我体会到了久违的幸福的味道。</p> <p class="ql-block">  打那以后每到周末,我都会和文静一起去约会,从秋叶金黄铺满地到冬雪皑皑满世界;从“文苑”舞厅面对一双双冒着蓝光的眼睛注视下拽着文静夺门而逃的狼狈,到“黑豹”迪厅拼了命的忘情摇摆,再到“红茶馆”里互诉衷肠时的卿卿我我,似乎我的整个青春都将在这里走到圆满。</p> <p class="ql-block">   2002年最后一场雪下得很大,透过车间窗户向外望去,像是水墨画般的魔幻世界,对于我仿佛还有种另外的预言。这冬天里的最后一场雪,仿佛是天空倾诉的离歌,将这个季节最后的柔情都悄悄地洒向人间。我和文静手牵着手,走在无比熟悉的朔方路上,她边走边从地面抓起一把雪直接塞到我的脖领子里,衬衣扣子都给我崩掉了,我这个气啊!“你这个虎娘们儿!看我不收拾你。”手里握着雪球抓着她,却下不去手。文静撅着小嘴说:“来,你打,打,朝这打?你才舍不得打我呢!我还不了解个你了!”</p><p class="ql-block">  坐在“红茶馆”熟悉的卡座里,幽暗的灯光下,文静是那么的靓丽可人,可气氛却压抑的令人窒息。</p><p class="ql-block">  “文冲,你想过以后吗?”文静悠悠地发问。</p><p class="ql-block">  “你今天怎么了!”我答非所问。</p><p class="ql-block">  “我考上研究生了,明天我就准备走了!你再也见不到我了!”说完,文静拿起桌上的一大杯啤酒,一仰脖全给干了。我看着她真不知道说什么好。</p> <p class="ql-block">   走出“红茶馆”,我招手打了辆的士。车停下了,文静却迟迟不上车,她悠悠地望着我,她不顾一切地抱住我,双手在我的后背不停地“擂鼓”,嘴里念叨着:“你是个傻瓜,本来你可以把我留下的……”</p><p class="ql-block"> “文冲,你要好好的,无论你对今生的决定为何?答应我,一定要自信,一定要真诚地对待自己。”说完,文静坐上的士,车开走了。</p><p class="ql-block"> 看着的士渐行渐远,我怅然若失,手足无措,疯狂地朝着的士的方向跑起来,越跑越快,羽绒夹克包裹着的汗水化为蒸汽从脖子周围升腾。雪越下越大,不断地打在我的脸上,我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浪漫与温柔,地面上厚厚的积雪就像是洒满了盐。我终于停下脚步,不住地喘息,开始呕吐起来,稍作镇定,感觉嘴里竟还有股血腥味,伤心地望着“二民院”主楼塔尖上那闪闪的月亮,我知道自己再也追不上文静了。</p> <p class="ql-block">  文静走了,“从此音尘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烟”。总有一个地方,总是被提起,总是无法忘记;总有一个人,总有一句话,让你心痛,刻骨铭心;总有一段情,一直住在心里,却告别在生活里。2002年发生的这一切在我的内心世界里掀起巨大的波澜,缘起一句“你好。”缘灭一句“你要好好的。”</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20年了,当我再次来到“红茶馆”这充满回忆的场景里,仍免不了阵阵伤感涌上心头,似乎耳边仍回荡着那首熟悉的老歌:“我想是因为我不够温柔,不能分担你的忧愁,如果这样说不出口,就把遗憾放在心中。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你带走,从此以后我再没有,快乐起来的理由……”</p><p class="ql-block"> 余华老师在《活着》一书中这样写到:“曾经以为老去是很遥远的事,突然发现年轻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时光好不经用,抬眼已是半生,这烟火人间,事事值得,事事也遗憾啊!该用多懂事的理智去压抑住心中的不甘与难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23年12月14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