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族》第一篇(中)

丰桥夜泊

<p class="ql-block"><b>题 记:</b></p><p class="ql-block"><b> 老祖宗造字,蛮有意思:人在草木中为“茶”。换言之“茶”——即“草木之人”。</b></p><p class="ql-block"><b>  “茶族”——可谓芸芸众生“草木之人”一族是也。</b></p> <p class="ql-block"><b>第一篇:“绣针河”的欢乐与泪滴</b></p><p class="ql-block"><b> </b></p><p class="ql-block"><b> (中间部分)</b></p><p class="ql-block">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绣针河”的水经年不断。枯水季节河中心水流也有三五米宽,水深能及大人膝盖。但河床沙滩很宽,足有几百米。如果你步行穿越两岸河滩,快走得两袋烟的功夫。但到了夏天丰水季节,河水一下子就漫灌了整个河滩,最深处能没过人的头顶。而且河水浑黄一片,裹着泥沙浩浩荡荡奔涌而下,真有些惊人。</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发大水,河水上涨。河水竟然默无声息越过河滩,淹没了村前的大片菜地,还一个劲往庄里灌。不一会就进入庄里,直淹到我家门口的台阶。街对面邻居二哥家5间房子,半截已经慢慢泡在水中。眨眼间,泥土夯实的墙(别看那种土屯墙没有钢筋水泥,只要不是地震和大水漫灌,经年雨水冲刷,却百年不倒)。可那一次就不一样了,只一袋烟的功夫,眼睁睁地看着它轰隆一声泡塌了。房盖扣在水里,吓得我心里砰砰直跳。二哥一家人连屋里的粮食都没来得及抢出来,此前只是冒险趟过没胸的水,匆匆拿出几件衣服。好歹我家地势高,洪水没再上涨,躲过一劫。二哥家刚结婚的小儿子两口,只好在我家住了下来。</p> 那场洪水,70多岁的老人都说没见过。我那时小不懂事,还觉得那是难得的一景。看见水中冲下来的东西,还觉得挺好玩儿。水里一会飘来西瓜、甜瓜,一会又有淹死的猪,还有冲垮的大树和木桩。大胆的男人下水捡来这些东西,让我们很眼馋。你想想,在那个贫穷年代,他们捡个小死猪回来,一家人可以饱餐一顿;捡棵大树、木桩放着,将来能盖房子。<br>  我回家告诉大人,盼望他们也去捡。可大人们却不为所动,反而给我们讲贪财害命的故事。<br>  爷爷说有一次,河对岸有个吕姓小哥,看见水里飘着一根又粗又长的木桩,是盖房子做大梁的好料。他把衣服一脱,游了过去。费了很大力气,好容易爬到木头上。正当小哥骑到这棵木桩上洋洋自得的时候,突然木桩一滚,小哥和木桩一下子沉底不见了。最终连小哥尸首都没找到。人们说那木桩是蛇精变的,专门吃那些爱贪小便宜的人。还有人的说水里有老鳖精,变成快要淹死的小媳妇呼救,你要真过去救她,它立马就把你拉到水底吃了。<br>  小时候听了这些,我们都信以为真。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才慢慢醒悟,原来这些故事,都是他们编出来的。一是用来吓唬家里的小孩子,不让他们随便下水;二是也为自己的胆小懦弱解脱。<br>  我亲眼看见,“站街虎”和“鸡爪子”好几个男人,拖着大树,啃着甜瓜从眼前过,人家什么事都没有,我们干馋! “绣针河”在春秋季节,是最让人神往的。河水变得很窄很浅,金黄的沙滩,一望无际。脚踩在上面,软绵绵,滑滋滋,像柔软的绸缎,让人心里直痒痒。潺潺流动的河水,清澈见底。有时波光粼粼,如碎银子撒在水面上一般飘散着。河水漫过岸边青翠的水草,穿过平柳树乳白色的根须,发出哗哗啦啦轻柔悦耳的响声,如歌如诉教人心醉。<br>  我们小伙伴常常光着屁股在水里捉小鱼小虾,那些小虾在乳白色石子儿的映衬下,周身水晶般透明。他们三五成群,用细小密匝的羽爪,不停地划动。它们往往逆水而立,稳稳地悬浮在水中。我们双手悄悄从它两侧,迅速一捧,就能捉到一只。当我们摊开手掌,仔细观看时,它便头尾一屈一伸,猝不及防猛地蹦到水里。我们呆呆地傻笑一阵,继续刚才的游戏。有时捉了一上午,最后也没留下一条,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充满开心和满足。<br>  有些大胆的孩子,还在水边那些平柳树根泥窝里摸毛蟹。我可不敢,怕被蟹钳子夹着手,更怕摸到水蛇。<br>  我们最喜欢光着屁股儿捉小鱼。那些小鱼筷子般粗细,差不多和小手指大小,白凌凌、油汪汪,一群一群在浅水里窜来窜去。眼见拿块石头,都能砸到几条,可我们硬是扔了半天石头,一条也砸不到。大家围追堵截,逼得那小鱼来回穿梭,以至于我们的眼神都追不上它们。我们累得张口气喘,就是捉不到它。在我的印象里,我们从来没有捉住过一条。<br>  后来才知道,那些鱼,俗称“小鱼精”,永远长不大,它们十分灵活,大人如果不用网具,徒手也是捉不到的。<br><br><br> 有时我们玩累了,就躺在水面上晒太阳,那河水刚刚没过身体,我们仰面朝天,把半个脑袋浸在水里,身下是圆滑的鹅卵石和砂砾。细细的水流缓缓漫过发梢,流过肚皮,暖暖的、柔柔的、滑滑的,比妈妈的手抚摸都舒服。耳边潺潺的流水声,听起来比音乐老师弹的“凤凰琴”还悦耳。口渴了,一歪头就喝一口嘴边的流水,清冽甘甜,比家里的井水要好喝上百倍。<br>  开春时,河槽里还有一群群小蝌蚪。一个个黄豆般大小,黝黑透亮,摇着软软的小尾巴,非常可爱。蝌蚪是青蛙的孩子,但你在河流中总见不到青蛙。我们那时也很纳闷:为什么妈妈不和孩子在一起呢?成年以后,偶然我看见一个故事:1951年秋,著名文学家老舍,用清朝进士查初白的一句诗《蛙声十里出山泉》,向91岁画家齐白石老人求画。老人苦思冥想三天三夜,提笔完成了奇思妙想的绝品:他用重墨画出山涧,激流山泉中,游弋着6只小蝌蚪。上方点缀了两座山,意指十里之外的山下,就是这泉水的源头。这幅画从简单的平面二维空间,跨越到四维空间,既体现出距离,又感觉到声音,堪称精彩绝伦。这幅画,也佐证了蝌蚪和妈妈,总是不在一起的事实。<br>  河水里的小蝌蚪非常干净,大孩子有时恶作剧,捧起小蝌蚪放进嘴里,直接咽下去,美其名曰可以治病。我曾被大孩子逼着,捧了几条小蝌蚪放进嘴里,还没来得及感觉,就一下子的滑进肚子里了。回家向大人告状,怕小蝌蚪在肚里长成青蛙。大人说没事,喝蝌蚪是可以治病的。<br>  好多年后,我读中学时得了疟疾。一阵冷,一阵热。冷起来冻得打颤,热起来浑身冒汗。家长让我去河里喝蝌蚪,每次7条。我喝了好几次,病也没好,才不信呢!后来还是村里的赤脚医生,给药片吃才好了。<br> 我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每次上早操,老师就带我们到“绣针河”畔,洗脸、做游戏。我们50多人排成一队,出村子往南,沿着曲曲弯弯的小路,穿过一片茂密的杨树林,在没过头顶的树丛间穿行。夏天嫩绿的“大叶杨”树上,有很多刚蜕下的“知了”皮,有时还能捉到不会飞的“知了”。树林密不透风,到处都是知了吱吱的叫声,震耳欲聋。几个大胆调皮的男同学,总是悄悄离开队伍,走进树林深处,捉“知了”。我们年龄小的,只能眼馋,紧跟队伍不敢掉队。生怕的树林中突然窜出只狼来。<br>  有一次,学校集合我迟到了,就一个人拼命往树林里追。刚跑进树林,突然熬地一声:“干什么的!”我顿时吓得没了魂,扭头往回死窜,那速度绝对比兔子快。跑回村头,心蹦蹦的都快跳出来了。那一刻,简直就是吓傻了。自己怎么跑回来的?脑子一片空白。回来含着眼泪告诉爷爷,他安慰我说:“那个人一定是村里“看青”的(护林员)苏子琪,他是抗美援朝回来的复员军人、民兵连长,是个好人”。我说:“他那么大嗓门吓唬我干嘛?”爷爷说:“嗓门大,可能是在部队练的,专门吓唬那些偷树贼。今天看见你一个小孩子单独往树林里跑,万一遇到狼,那很危险。他嗷嚎一嗓子,也是好意”。<br>天哪!他那一嗓子,吓得我大半辈子都忘不了。<br><br>  “绣针河”平静的时候,在那些河道拐弯处,总会见到一个个发大水时冲得很深,河水黑压压看不见底的水湾,人们叫它“大淹子”。我每次走到那里,看一眼心里都发毛。夏天和小伙伴们游泳,也离那里远远的。总怕里面会有老鳖精出来吃<br>人。那些“大淹子”究竟有多深,谁也说不准。据说有个大胆的小哥想至至底,一猛子扎下去,再也没上来。<br>  当然这些都是大人们的遥传,我们可从来没见过。<br><br><br> “绣针河”靠我们村的岸边,有一片非常宽阔平缓的沙地,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土星。高低不平的沙坝上,生长着一些罕见的植物。有一种远看像小葱,近看有点像家养的兰草,名叫“香附”。老人说,它的块状根茎晒干,是中药材,可以卖钱。我们几个小伙伴都曾抜一些拿回家,因为当地合作社不收购,后来只能扔掉,再也不费那个力了。<br>  还有一种我们最爱吃“酸不久”和“扎越”。“酸不久”的叶子,很像盆栽的海棠花,吃到嘴里有一种甜丝丝的味道,酸酸的腮帮子直冒水。“扎越”长得像刚出土的麦苗,趁嫩时把中间像棉絮一样的草芯抽出来,放在嘴里嚼,越嚼越甜,青草的香气,直从鼻孔里往外冒。一到春天我们每人都攥着一大把,躺在沙滩树底下,边嚼边聊,该吃饭了都不想回家。<br><br>  在我离开家乡不久,靠近沙滩的土地上又增加了一片毛竹林。这在地处长江以北温带气候的山东来说,已经十分鲜见。因而,又成了大人孩子游玩观赏的一景。<br>  北方因为气候干燥寒冷,只能生长一些抗寒、耐旱的“石竹子”(名目繁多,像“早园竹”“青竹”“紫竹”等等)。南方毛竹在这里无法生长。<br>  1984年,中央电视台为拍摄电视剧《红楼梦》,在北京西城区南菜园专门修建了“大观园”。为尊崇历史史实,在林黛玉居住的潇湘馆门前,栽种了若干上好的毛竹,配有专业人员维护。当年导演王扶林还正在拍摄过程中,那些毛竹就开始枯萎,不断补栽。到1988年我们去参观时,就只剩下等待清除的竹竿了。<br><br><br> 有人不服,说什么南茶都能北移成功,怎么毛竹就不能?我就不信这个邪。于是1994年7月青岛市政府东迁之后,有人硬是在府院大门内两侧,深挖细作,精心呵护,两度南竹北移,最终还是挨了两闷棍——那上好的毛竹,当年碧绿鲜活,翌年叶焦枯黄,第三年就成了“光杆司令”。由此浪费了多少银两,官方肯定不会说,会不会心疼,咱“吃瓜群众”也难猜。只见现在府院门内,又栽上了雪松、樱花。这再一次证明:毛竹在北方地区无法存活,当是真理。<br><br>  然而,在我们同是北方地区的家乡“绣针河”,却出现了奇迹。南方毛竹生长得的异常茂盛。九十年代初,我回家探亲,曾与家人在竹林游玩录像。那一棵棵小胳膊粗的毛竹有两层楼高,枝繁叶绿,茁壮挺拔。相比我出差在湖北大山里见到的毛竹林,有过之而无不及,让人心情格外激动。使我们更加敬佩母亲河的伟大。<br>  “绣针河”畔还有一大奇迹:我们村还养活了一批产自南方的水牛,按说牠们和毛竹一样,往往在北方很难生存。但在我老家却个个膘肥体壮,生活自在。我曾问过那些牛官,他们轻描淡写地说:除了冬天要在牛棚,给它笼把火外,其它与饲养黄牛并无两样。但水牛个头大,体力壮,耐力持久,耕地拉犁,一头水牛抵过两头黄牛的力气。 (下篇——待续)<div><br></div><div>(丰桥夜泊)2024.1.19.于青岛</div> <br><br><br><br><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