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的故事7：山茶·杜鹃

世平

　　我们不能因中国植物对世界园林的特殊贡献而洋洋自得。植物猎人在中国采集到的植物物种，经异国他乡园艺师们长年累月的不断杂交，以及一代接一代人的不懈努力，产生了比植物故乡原产地更多、更美、更新的品种。植物故事，只是通过植物的故事，来更多的了解和亲近植物。（文中图片均来自网络）

　　植物猎人从中国获取的植物，大多先经日本再到欧美。在中国口岸未开放之前，欧洲人在日本所看到野生植物物种，往往错认为原产地即在日本，并以日本当地名字来给植物命名学名，山茶花即是一例。

　　山茶花，拉丁学名Camellia japonica L.（释义：林奈命名的“日本山茶”），中国人传统称谓茶花。过去，笔者往往被植物的拉丁学名，那一长串的字母所犯难，经过了解植物的故事，才发现通过拉丁学名，是可以快速查找该植物的关键信息，如属种、原产地、命名者及相关培植的历史线索，植物分类学家林奈功不可没。

【滇山茶】山茶属植物有茶种、茶花种、梅茶种等20组。在中国，园艺茶花种植物是常绿灌木，野生茶花种多为小乔木。在山茶属植物中，花朵个头最大的是滇山茶（Camellia reticulata，释义：山茶属的云南山茶）。

　　茶花野生分布在北纬10-35度的山地，原产于中国的华中地区。已知在蜀汉时期（公元221-263年），开始在园林种植重瓣和彩斑茶花（列有“七品三命”）。南朝各国及隋代，皇室宫廷、贵族庭院里已广泛栽种茶花（移植野生原始种茶花，多单瓣红色）。因茶花惧风喜阳，更适合于地势高爽的云南生长，至晚在南诏国时期（公元738-902年），云南已广为栽培茶花，且多有重瓣和彩色。

【南诏图传（局部）·公元898年】南诏国，是唐代以云南为主的地域性政权；《南诏图传》，是采用连环的形式，介绍南诏国历史和国情的长幅画卷，其中即绘有云南山茶古树。这是中国绘画史上，已知的最早出现的山茶形象（画卷现藏于日本京都藤井有邻馆）。

　　中国已知最早文字记载茶花人工品种的，是唐丞相李德裕著的《平泉山居草木记》：“是岁又得稽山之-贞桐山茗。”贞桐山茗为单瓣茶花，是今天红山茶“金心大红”的原始品种。浙江金华，是中国东部人工栽植茶花的传统地区，历史记载始于南宋，距今有800年。

【金茶花】现今山茶花主要分布于长江、珠江流域，朝鲜、日本和印度等地普遍种植，四川、台湾、山东、江西等地有野生种，云南是野生茶花的主要分布区。在国外，茶花广泛分布于东、西半球的热带和亚热带，有2万多个品种，中国约有350个品种，其中金茶花是我国一级重点保护濒危植物。

　　所谓濒危植物，是指由于环境包括人为的变化而面临绝种危机的植物。我国现有野生植物物种中，约有6000种植物处于濒危或濒临绝灭的状况，并且已有100多种植物面临极危或濒危，有相当大一部分的种质资源在野外已经不存在。

　　十七世纪末，英国植物猎人昆宁汉姆在福建发现了红色单瓣观赏花，他按厦门话注其名，意思是“山上的茶花”，是英国引进的最早山茶花品种，也是现代杂交茶花的祖先。但因从植活到开花的栽培过程过于漫长（40年），英国人培植茶花的努力，并未引起欧洲大陆的注意。

【茶梅】1690年，荷兰植物猎人恩格尔贝特·肯普弗，在日本发现浅间山脚下的野生茶花，他接受了日本当地人的花名“日本椿花”，林奈采纳了他的意见，将山茶花归类为“日本的山茶”。

　　肯普弗看到的实际是茶梅，是中国山茶的一个品种（同具有梅花和茶花的特点），经朝鲜传入日本。“椿花”是日本人对茶梅的称谓，花名取自日本奈良时代（公元710-784年）的诗歌总集《万叶集》，椿饼是日本最早的点心之一（可追溯至公元十一世纪的《源氏物语》），它是一种两片山茶花瓣中间夹着饼的点心。在日本，茶梅与樱花並称为尊贵的圣花。

　　1739年，两棵来自中国的常绿灌木，在英国人罗伯特·彼得的花园里开花了，一种开红色单瓣花，另一种则是白色单瓣花，彼得此前从未见过如此鲜艳的花，也不知道是什么花。查询资料，在1703年《哲学学报》登载过昆宁汉姆提供的厦门和舟山“山茶”的图谱和标本；1712年，肯普弗撰文，介绍了他在1690年﹣1692年期间，曾在日本长崎看见过的“Tsubakki”的植物（即日本的椿花），肯普弗还描述了近30种不同的山茶园林品种，有重瓣的红色、粉色、白色以及杂色花朵。彼得对比图谱，才明白自己花园里开的花是山茶花，而且是在欧洲本土上第一次绽放的山茶花。

　　茶花从中国东南部和日本引进到欧洲，欧洲人以为这是亚热带娇贵植物。1828年，史蒂芬•福克斯改造了奇斯威克温室（英国当时最大的温室，占地三英亩的玻璃建筑），从室内种植盆栽茶花开始不断探索，1855年改为室内土壤栽植，至今成为英国最著名的茶花植物园。

　　1918年，植物猎人福雷斯特在云南高黎贡山发现了怒江茶花，他将标本和种子寄回伦敦皇家园艺学会和威廉姆斯。经过七年的不懈努力，1925年，JC•威廉姆斯在凯海斯花园成功栽植并实现了杂交（这一杂交品种，如今在全世界衍生有几千品种），之后杂交茶花走出温室，实现了室外栽植，从而使茶花从皇室及贵族花园走进欧洲普通人家的花园和晾台。

【法国作家亚力山大·小仲马】法国西部南特及布列塔尼亚地区，二百多年来，一直被誉为法国茶花的摇篮、欧洲茶花的首府。在法国，茶花是很知名和高贵的植物，从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初，赠送茶花被视为华丽绽放、端正高雅的很美表达，成为妇女服装店的一个标志。浪漫的法国人追捧茶花，成就了1848年小仲马的长篇《茶花女》和1853年意大利作曲家威尔第的同名三幕歌剧。仅在1888年1月1日一天，巴黎的中央市场就卖出了12万朵产自南特市的山茶花。

【南特茶花】两年一届的世界茶花大会，将世界上喜爱茶花的人们聚集在一起，茶花研究会的主席，是由昆明植物所的管先生担任。

【霸王红杜鹃】再说杜鹃。

杜鹃原分布于中国西南、华南地区，现广泛分布于欧洲、亚洲、北美洲。在北半球的中国藏川滇、日本、高加索，北美、奥地利、意大利，发现过第三纪中晚期的杜鹃花化石（约6500万年前，缺少古新世化石），与现代种极为相近。一般认为，杜鹃目始祖类群的起源时代，大约在晚白垩纪至早第三纪的过渡期，第四纪冰期后，除中国滇、藏地区外绝迹。

【白常春杜鹃】杜鹃花是杜鹃目、科、属、种植物（少有的分类系统一贯到底的观赏性花卉）。杜鹃科植物有：杜鹃属、吊钟花属、珍珠花属、岩须属等。

【百合杜鹃】杜鹃属植物（用于花卉栽培的）主要有7种：云锦杜鹃种、毛自杜鹃种、闹羊花种(黄杜鹃)、马银花种、映山红种、石岩杜鹃种(朱砂杜鹃)和锦绣杜鹃种。现今网络说杜鹃花属植物有800多种（也有960种及其他说法，其说甚至出于专业人士或机构），我国有600种。而在十年前，权威媒体说世界上杜鹃属植物有600种，中国有350种。我欲辩真伪，不知该信谁？

【春波杜鹃】林奈的植物归类，杜鹃属植物的拉丁名释义是“蔷薇色的树”（中文直译“红色的树”）。今天在欧美普遍种植的杜鹃种品种，拉丁学名 · Rhododendron simsii Planch.（释义：杜鹃属的西姆斯杜鹃），是纪念英国植物分类学者、英国《植物学杂志》的第一任编辑约翰·西姆斯。

【龙胆花、报春花、绿绒蒿】杜鹃是重要的森林植被组成种类，为典型的酸性土壤指示植物，有灌木、小乔木和乔木之分，也有常绿和（半）落叶之别。杜鹃是中国三大自然野生名花之一（杜鹃花、龙胆花、报春花），也是原产于中国的世界四大高山花卉（杜鹃、报春、龙胆和绿绒蒿）之一。二十世纪初，纳尔逊到中国西南地区采集植物时，英国皇家学会指名要绿绒蒿的标本和种子。

【大山杜鹃】杜鹃花的文字记载，最早见于汉代《神农本草经》，书中将“羊踯躅”列为有毒植物。唐代，出现了人工培植观赏的杜鹃花，贞观元年（627年）已有收集杜鹃品种栽培的习俗，中国东部最有名的园林杜鹃，是镇江鹤林寺所栽培的杜鹃花。公元820年诗人白居易曾栽培杜鹃，李白有诗《宣城见杜鹃花》。

　　英国人西莉亚·费希尔在2018年出版了《东方草木之美-绽放在西方的73种亚洲植物》一书，费希尔是艺术学院毕业的博士，专攻十五世纪以来绘画和手抄本中的花卉，缺乏植物学的训练，她在书中关于植物归类与引进的一些说法并非准确，例如她说杜鹃是首先从美洲传入欧洲的。受美国资助人委托的植物猎人，在中国获得植物品种，首先寄往美国，再传入欧洲的事例是有的，却不包括杜鹃花。

【白花杜鹃】1819年，植物猎人波尔从广州引进“白花杜鹃”，1824年第一次开花（在英国土上杜鹃第一次开花）。1824年又引进紫色重瓣“凤凰杜鹃”，1929年法勒船长引进“丁香杜鹃”，这三种杜鹃均采集于中国的园林（在中国已没有了野生踪迹）。白花杜鹃属杂交品种，在日本仍有野生存在。

【皋月杜鹃】皋月杜鹃，映山红种的半常绿灌木，拉丁学名：Rhododendron indicum （L.) Sweet，释义：香甜的印度杜鹃。所谓的皋月杜鹃，是林奈归类的印度杜鹃和肯普弗描述的日本杜鹃，百度百科即认为皋月杜鹃原产于印、日两国，并不准确。1833年起，英国多次引进皋月杜鹃，经寒冷、土壤不适、偷盗等曲折，终于培植成为温室植物，被欧洲大陆认为最具园林潜力的花卉（并以此为母本，进行与各种杜鹃的杂交），在欧洲大陆走红了近20年。

【大关杜鹃（杜鹃属映山红种映山红组）】20年的温室培植经历，园艺师认为皋月杜鹃并不适合在英国自然生长。1850年，福琼从上海引进了三种映山红品种的杜鹃，皋月杜鹃退出了人们的视线，映山红成为欧洲常绿杜鹃杂交品种的最重要的母树。在植物分类学上，皋月杜鹃是映山红组植物70多个品种之一。

【杜鹃鸟】映山红往往被认为是杜鹃花的别称，但从植物学角度看，映山红是杜鹃属（常青）植物的下行分类（映山红种，落叶灌木）。从文学角度看，杜鹃花之名来自杜鹃鸟：相传古蜀国王杜宇死后化为杜鹃鸟，每年三月啼血催布谷，血滴染红同月绽放的一种花，人们为纪念杜宇，也将这花称之为杜鹃花，这个传说隐喻了杜鹃花产自西南地区。我们更熟悉映山红，是因电影《闪闪红星》（故事发生地在江西）的插曲“映山红”：“若要盼得红军来，岭上开遍映山红”。

【大树杜鹃】杜鹃属大树杜鹃种，拉丁学名：Rhododendron protistum var. giganteum (Forrest ex Tagg) ，释义“原始森林中的巨大杜鹃”。大树杜鹃是杜鹃科植物中最高大、花朵最大的乔木树种，树高超过25米，树基茎部的直径超过3米，分布在云南西部和缅甸东北部、海拔2800-3300米的混交林中（与壳斗科、樟科、木兰科、山茶科植物组成常绿阔叶林，模式标本采自云南腾冲），被联合国列为《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极危），中国列入亚组合保护植物。

【腾冲界头乡大塘村的大树杜鹃】1904年，福雷斯特在腾冲高黎贡山腰部发现的大树杜鹃，其树龄（280年）、树高（25米）和树径均创杜鹃树“世界之最”的纪录，他制作的大树杜鹃的树干标本，做为模式标本存于大英博物馆（福雷斯特雇民工砍代了一棵大树杜鹃，在其树的胸干制作了一饼状标本，为制作标本而毁了一棵珍贵的树，典型殖民者的行为）。

　　大英博物馆所藏大树杜鹃的品种纪录，直到1982年，才被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所打破，昆明所在腾冲发现的大树杜鹃，创造了该物种新的纪录，树龄500年、树高28米、树基径3.3米。福雷斯特引进的高黎贡山的野生杜鹃，落户在英国爱丁堡植物园，该园开创了室外培植杜鹃的记录，至今仍是欧洲牡鹃花的培植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