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飞舞的蝴蝶

夜风

奶奶是一位好裁缝。

不论是我儿时的童衣，还是幼时的小褂，无不出自她手。记得她早年省吃俭用，置办了一台缝纫机，那黝黑的机身上镀了金边的“蝴蝶牌”三个字，是我童年深处的记忆。

待我年岁稍长，她不再为我做衣，我时常看到她对着闲置的缝纫机发呆。直到一天，她看见了我那身洗得发白、破了好几处的校服，便摇摇头，抿起嘴，抱着那套衣服坐到了缝纫机前。第二天，我穿上了焕然一新的校服，又惊又喜。此后，每每我有衣服要改或是缝补，便会拿给奶奶，当天夜里就会听见奶奶脚踏缝纫机踏板的声音，那“扑楞楞”的声响，不正是一群“蝴蝶”展翅飞舞的声音吗？

一天清晨，我一如往常地把穿破了袖口的衣服放在奶奶门前，顾不上系好胸前的飘带，便急匆匆地抬脚出门。奶奶瞥见我狼狈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这么大个人了，连带子都不会系。”

我只好说：“奶奶，你帮我系吧。”

“你这姑娘……”她走到我跟前，一手执起我扯开的一根丝带，一手握着另一根，绕了一个圈，再将前一根从中间穿过，两边轻轻一拉，变出了一只美丽的“蝴蝶”。

那天在学校里，我看见许多只飞舞在胸前的“蝶儿”，却没有哪只像我胸前的这只一般对称而飘逸。回到了家，我也不舍得将它解开。

那年，奶奶被确诊为老年痴呆。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她病情恶化，却无可奈何。

我知道，生命本就如露水般短暂。

那天我去看望她，当时她已经不太认人了。我推开她的房门走进去，见她一声不吭地坐在缝纫机前，手中握着几块布头。

我心下一震，也明白她已经无法再执起针线，无法再让她的“金蝴蝶”飞来飞去了。我望着她佝偻的身体，一霎时有千言万语想要和她诉说，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好踱到窗前，拉开紧闭的窗帘。我站在一旁，让阳光流淌进来，洒在奶奶身上。她眼中的迷茫一点点褪去，好像是才发现我一般，紧紧盯着我的脸，似乎想把我刻在脑海里。我坐在了她身边，想要拂去她身上的线头，她竟一把抓住我的手，喃喃道：“别闹，我要帮你补衣服呢。”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忘记了世界，但没有忘记我啊。

时光倒流，我看见了那个匆忙的早晨，我跑进奶奶的房间，就像是一只翩飞的蝴蝶，我踮起脚尖，奶奶便轻轻地、轻轻地，在我的生命中打上了一个美丽的蝴蝶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