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低沉的云漫卷了天空,雨时大时小地下了五六天,小孩子们的心憋闷得都要长出了蘑菇。</p><p class="ql-block">天终于亮堂起来,雨也停了。起风了,大朵大朵的云山在天空翻滚着,涌向西边。娘说,云彩往西,雨没房基。看样子,这雨停不了,还得下。</p><p class="ql-block">屋子再也笼不住我那颗淘气的心,管它下或不下,我都得出去了。从西偏房找到一个化肥袋子,逮住底部的一个角,用手往里凹,使凹进去的角与袋子的另一个角重叠,这样一个简易的雨衣就做好了。我把它顶在头上,挎上个带提手的篮子就出发了。</p><p class="ql-block">这样的天气,想找个伴儿一起去,估计有些难,干脆就自己得了。爹的“无影脚”和娘的笤帚疙瘩的威力,终究没能抵挡住田野的诱惑,我悄悄地出发了。</p><p class="ql-block">头顶着“雨衣”,一只胳膊挎着篮子,另一只手朝后抻着袋子边儿,贴着路边,专挑有草的地方下脚,鞋子很快就被草叶上的雨水打湿了,走一步就发出“噗叽”的声音。大路是绝不能走的,又是泥又是水,走不了多远就得摔个仰八叉。</p><p class="ql-block">到达一个宽而深的沟渠,我顺着沟沿儿上的草滑下去,沟底长着一片茅根草,这里会生长着毛窝窝。那是一种极好吃的小蘑菇,洗干净了炒着吃,儿时的我每每都吃出肉的鲜美。等我弓着腰扒拉着草丛寻找时,却大失所望。唉!哪家淘气的崽儿,竟然比我出来得都早。</p><p class="ql-block">这是一条春秋两季浇田的水沟,一直通到前村的树园子。我只好沿着沟底,继续往南走。偶尔有几滴大的雨点儿落下来,“啪嗒啪嗒”地打在身在的袋子上。雨水渗过袋子,很快就浸湿了衣服,风一吹,凉凉地打了一个寒噤。</p><p class="ql-block">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却着急起来。出来了总不能空着篮子回去呀!娘没准还会狠狠地打我一顿呢!越想越心急,脚下的步子就迈得大起来,很快就看到了前村的树园子。进去看看吧,反正也不着急回家。</p><p class="ql-block">这树园子里都是一些低矮的杏树,杏子早就收获了,繁茂的叶子在雨水的冲刷下绿得发亮。树下,竟然也和树上一样又亮又绿,起初我还以为是长了一层苔藓。等我走进了蹲下身子,高兴地差点儿叫出声来。</p><p class="ql-block">湿滑的地上,铺着一层墨绿色的叶片状的东西,它们没有根须,不是从土里钻出来的,就那样一团团一片片地卧在土皮上。样子就像泡开的木耳,软软的,滑滑的。这东西我听娘以前说过,管它叫“地光皮”,也叫地衣、地耳,可谓难得一见的美味。它的出现,既要有适宜的湿度温度,还要有适宜的土脉。只有没有受过污染的土地,才会生出这“土地的精灵”。</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我把顶在头上的袋子扔在一遍,放下篮子,两只手并用地捡拾着,脚小心翼翼地挪动,生怕踩到这稀世珍宝。一把又一把的地耳,被颤颤悠悠地投进篮子里。树园子里所有的土地,我都找寻一遍,大大小小的只要能捡起来的,我都捡起来。篮子快拾满了,回家去,回家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化肥袋子不能再顶着了,它沾满了泥浆,扔了又怕回家挨骂,只好用手拖着走。篮子一会儿提着,一会儿挎着,远道无轻载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地里的深沟浅渠里积满了雨水,我贴着边儿,淌着水走。找了一个看着水清且深的地方,涮干净了袋子,使劲儿甩了甩,又顶在了头上。袋子是湿的,浑身上下也是湿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很快就到了西大坑的区域,沟里的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深。我不敢再淌水,只好沿着沟边儿的草,慢慢地走。一条大鱼出现了,它就浮在沟边的浅水里,黑黝黝的脊背几乎露出了水面,一动不动好似睡着了一般。这真是喜从天降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把篮子轻轻地蹲在地上,头上的袋子也轻轻地拿下来扔在地上。蹑手蹑脚地来到水边,弯下腰,两只手无声地向鱼靠拢,当手快要触到水面时,我停住了。万一这鱼再咬了我的手指咋办呢?有一年夏天,中午去同学家喊她一起上学。同学还没吃完饭,我只好在她家院子里等。百无聊赖的我,发现院子里那半截水缸中竟然养着一条鱼。我便用右手的食指,去摁鱼的头。那鱼也不受这欺侮,一下子咬住了我的手指头,疼得我嗷嗷直叫。慌乱中把鱼摔在缸沿儿上,才算解了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想想,这手指似乎都有点儿疼。我站在鱼的旁边,心里打起来退堂鼓。鱼,还是浮在那里,一动不动。可就这样走了太可惜了,我再一次弯下腰,两只手一点点儿向它靠近。当两只手要碰到鱼的脊背时,我又一次停下了。鱼身子那么滑,手能掐住它吗?我的脑子飞速地运转着,考虑着该怎样做才能万无一失。往旁边一瞥,我看到了装着地皮的篮子,办法终于来了。那鱼,仍旧一动不动,睡着了一般。我把地皮倒在干净的地方,倒扣着篮子慢慢地靠近它,近了近了,它浮着,一动也不动。等我做好准备想要最后一击时,这鱼“扑棱”地扭转了身子,向深水里游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唉!这游走的鱼,成了我儿时很长一段时间的遗憾,我咋不早点儿想到篮子呢?等我把地皮胡乱地装进篮子,急匆匆地赶到家时,娘并没有寻我,也没有责骂我。我一遍又一遍地透洗了地皮,娘用它炒了鸡蛋。究竟好吃不好吃,早已忘却了,那鱼带来的欣喜和遗憾却永远留在了心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