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十年前,也就是2010年年底,妻参加三明学院附小的教师遴选,有幸被录取。我们义不容辞将将城关老门口的房子卖了,次年换到了高岩。未想,这一住整整11年。直到这个周末,我们将卖出的房子清空,钥匙交付买方,终于别去高岩。</p><p class="ql-block"> 我从未去考究高岩名字的由来,但我们之前所住的房子正处于小区顶端,又占据高层,似乎有种魏然独立之感。那里三面环山,常年树木丛生,绿竹婆娑,虫鸣鸟叫声不绝于耳。入住之后,我们在屋顶的露台上辛勤耕作,开辟了三四块菜地。春末夏初,长杆豆枝蔓缠绕,紫色的茄子夹在绿叶中,火红的西红柿鲜艳夺目,花蝴蝶、小蜜蜂在菜花中翩跹起舞。最可喜的是,墙角一隅入春居然破土而出几株百香果。那是前房东种下,遇冬枯萎,我们一来却死而复活。之后百香果长势越来越旺,支架上开满奇异的花,结出几百上千个果,使得楼顶花果香四溢。人立于露台,眺望着夕阳西沉,余晖将天边的碧空一抹抹染红,时空仿佛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凝滞。</p><p class="ql-block"> 那期间我醉心于露台顶端的田园生活,找人在顶上修葺了书房、卫生间,配上桌椅、字画。经常一个人呆在楼上一整天,或看书或写字或发呆,浑然忘却身居何时何地,似乎有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感。常有好友深夜造访,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赏月,一边浅聊,甚至小碟上桌,面对皓月当空,开怀畅饮。后来我写了篇小文《北山亭记》权当记录此情此景,并给自己取了个笔名“北山”。</p><p class="ql-block"> 早几年一遇暴雨,就给这儿徒增苦恼。几回暴雨倾盆而至,露台上的菜地遭受重创,花枝七零八落,蔬菜东倒西歪。更可恶的是,我们此栋楼房东边有一条排水沟,正毗连列东村一块宅基地,新开挖的土方禁不住雨水冲刷,沙石俱下,浊流滔天,泥石流冲入高岩小区路面,淤泥石砾横行肆虐。邻居们牵着上下学小孩的手寸步难行,只能站在那望洋兴叹。周折几年,社区终于将此处的地质灾害点彻底治理,我们也结束了“听雨变色”的日子。到了近年,列东村的那块土地修建起儿童公园,并沿着水沟铺了一条漫步道,恰好连接儿童公园。如果认真去听,常有音乐声和孩子们的欢笑声从山谷中飘荡而来。</p><p class="ql-block"> 也是因为惧惮雨的威力,后来我在楼顶露台上搭建了钢化玻璃。露台上的菜地、百香果什么的,全部铲除清理一空。心想如此一来,无论刮风下雨,玻璃下面的我们总是可以闲庭信步,怡然自得。确实有那样的夜晚,外面的世界风雨飘摇,雷雨声大作,我跟友人坐在钢化玻璃下的露台上扶今追古、开怀畅饮至深夜。</p><p class="ql-block"> 十年来,这里外部设施变化不仅止于此。例如2022年的老旧小区改造,小区路面得以白改黑,并在小区原有的一块200见方的草地上兴建起微乐园,很多老人小孩喜欢呆在那里玩耍,我们家淇淇就在那里结识了temoy,那是一只可爱的小白狗。另有2019年我们单元加挂了电梯,从此结束了爬楼梯的生涯。</p><p class="ql-block"> 要说变化,十来年变化最大的是家人。入住高岩之初,儿子小溥正读小学六年级,后来他上了列东中学、二中,又复读,又升闽江学院,眼见着他立马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从一个肥嘟嘟的懵懂少年,成长为一个青年。而我跟妻,当年才不到四十,还算风华正茂,如今年过半百,两鬓苍苍。乡下的父亲也在前六年去世,他也曾来过高岩家几回。一次来了,人站在阳台上望着对面的山坡,见到漫山的芦苇草在风中摇曳,感叹着如果能收割下来喂牛该有多好。我深知父亲在地里劳作一生,与水牛结下不解之缘。父亲另一次来,是因为我在乡镇工作途中车祸,他特地从乡下赶来探望。当我看着他爬上八楼气喘吁吁的样子,责怪着他跑来跑去的颠簸。他却大声回应,知道我出了车祸没来看看怎能放心。于是我沉默着不语。</p><p class="ql-block"> 父亲离开的前一年,二孩政策全面放开,儿子小溥上高三。记得一天,我们一家三人坐在餐桌上探讨着生不生二孩。小溥这孩子从不抵触,他只关心着他妈妈的身体行不行。妻在我的鼓励下,也下定决心生一个。就在 2016年的“双十二”,我们迎来了小女儿淇淇。为此,这高岩的房子又增添了许多生动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眼见小溥一天天成长并转向独立,我们夫妻二人将更多的心思投入到小女儿淇淇身上。淇淇来到了这个家庭,我们将客厅的沙发清空,在偌大的客厅中围起一圈小栅栏,铺上泡沫垫,供她在里面玩耍。每个清晨六点多,我便起床或抱或推,带着她去云游早市、街道、江滨各处,看看大公鸡、数数小花朵、听听叫卖声。上下八楼时,我常常将她架在肩膀上,念诵着我能记起的所有唐诗宋词。李渔《笠翁对韵》第一小节“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的诵唱,我就是在那期间记下。周末,我会一个上午或下午,带着淇淇在楼下的漫步道上玩耍,看看小蚂蚁搬家,捡捡梧桐花,逗逗路边的小狗。小区的每年春夏之交,漫山开起了梧桐花,雪白色的桐花挂满了枝头,挨挨挤挤,风一吹,桐花簌簌飘零。一夜之间,小区的路面上好似布上了一层毛绒绒的雪。刚落地的桐花模样还十分可怜,花瓣齐整,色泽鲜艳。两三岁的淇淇忍不住伸手去拾花,一朵、两朵、三朵……时间也就这么滴答滴答地溜走。</p><p class="ql-block"> 随着时光流转,淇淇上了万达宝贝王早教,上了幼儿园,2023年9月上了一年级。这当中,我们搬去瑞和的新房子过渡半年。2020年折回来又将高岩的房子重新装修一番,改造了卫生间,修缮了各种橱柜设施,打算再住上若干年。然而楼市一波三折,我们思虑再三,就在前段才决定出手这套住房。在谈事的过程中,我看出妻的眼里含着多少不舍。我也不忍让跟着我大半辈子的妻与女儿去过租房的日子,但楼市的现状及前景堪忧,令我们无法多想。</p><p class="ql-block"> 这么多年,我也完全依恋高岩的起居生活。除了楼上书房的自娱自乐,我还爱上了中长跑。上班时间的傍晚,我开车去职校运动场跑,有时在江滨自行车道上跑,有时翻越高岩后山到绿道上跑。那里坡度陡且长,极考验人的心肺功能。从高岩后山出发,沿着绿道跑到富兴堡环绕一圈再折回,足足有十七八公里。寂寞而又漫长的跑道,恰似一个中年男人孤独的狂欢。逢上雨季无法跑步,我选择在露台上跳绳几千下。同样外面风雨潇潇,屋内的我汗流浃背,汗水打湿了地板斑斑点点。</p><p class="ql-block"> 搬家了,就此别去高岩。除了大件的桌椅床铺之类,我们的书本读物就足足有二三十袋。有名著,有易经,有佛经,有《愤怒的葡萄》《隧道尽头的光明》,有斯蒂夫.金《写作那回事》,我都忘了我还曾经读过《梅花易数》和一些中医典籍。当收拾的书籍从我指尖滑过,我似乎又听到了高岩夜深人静时,树木过风哗啦啦的响声。而彼时的我则刚从字里行间中收回心神,但很快又沉浸到书以外的另一个世界中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