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也是花

张春英

　　阴天的日子喜欢窝在热被窝里，早起上班的那人说:下雪了。问:大吗？回:车子盖住了。起身朝窗外看去，地上的雪都化了，忽然失去兴致。盼望来一场大雪，银装素裹的那种。

继续窝到床上，酝酿着睡一场阴天觉。忽然电话响起:喂，我发现路边树上的雪很漂亮，像雾凇，可以拍一拍。

猜度着，是怕我睡懒觉，还是真的美？扒拉几口饭，穿戴一番，决定出门看看。

出得门来，大朵大朵雪花应时地飘下来，三朵，五朵，七八朵，不急不忙，从从容容，仿佛看透了我的小心思，专程赶来迎我出门。

雪，落到衣上、手上、脸上慢慢融化成水，衣、手、脸湿漉漉的，整个人都舒展了许多。

公园里，早有性情中人溜达着。有单枪匹马出来的老年人，端起专业相机寻着景；有成双成对的老夫老妻和年轻的恋人，举着手机拍；有的不拍也不照，就一个人走，一个人看，悠闲地看；还有几位年轻的小伙姑娘嘻嘻哈哈打着雪仗，却并不觉得吵闹。

天，是暖的，没有风，雪花更是妩媚动人。路上的雪边下边化，只有草丛与绿篱中白白的一层，摸上去软软的，轻轻一推就黏到一起，很容易成型。触摸着似细腻的白绵糖。

树枝上有雪，并不多，倒是有一处不知名的低矮的丛生枝条上挂满了雪，细腻，温婉。

一朵一朵的雪，飘过来，有的栖息在高枝，有的安落于低草，有的落地即化。有雪的、没雪的枝条，在雪花的衬托下都安静温柔起来。湖面上有成群的野鸭，偶尔传来的呱呱声反衬得整个公园更加的静谧。在温润如玉的空气里，树木、行人、楼宇都浸染出一种文静的气质，再匆忙焦虑的人也不由会放松下来，放慢节奏。此刻，走在路上，人是松弛的，心也是松弛的，漫步在路上，有时光静止的恍惚，岁月精致而美好，想就此沦陷在这光景里。

你走你的路，我拍我的照，他看他的景，各自循着欢喜。

　　直播吗？一位大姐问。拍照呢，回。

拍照啊？另一位大姐问。是的，拍着玩哈。再回。

问的，温温柔柔。回的，轻声慢语。对视一眼，笑笑，各寻各景，各品各乐去了。

拍好了？兜兜转转，再遇见，又问。

笑。拍到哪里才算好，有雪在，哪里都好着呢。

发了朋友圈，朋友说:堆雪人吧。

真堆了雪人，有点小，有点丑。快乐却大着，心里也美着，真好。

　　几位路过的看我自拍，停下看一眼，笑笑。走几步，回头，再笑笑。也不管人家是笑我做作，还是笑我疯癫，管他呢，看别人笑总是好的，给别人带来喜悦也是好的。这样想着，我也笑了，发自内心的轻松地笑。

人暖着，雪暖着。这样的雪是知进退的，落地即化，绝不遮挡你的路。大人孩子都不必小心翼翼，可以坦然前行。路是自己的，草是雪的，树是雪的，客随主便，你依旧是主人。

一定要看一场雪，特别是无风天暖的雪，最好是一个人或两个人，就默默地走，静静地看，有雪伴着，孤独不会插空，寂寞不会粘身，世俗的繁杂在这样的光景里也退避三舍，只留下纯粹的初心。

　　想起那句: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诗人在遭受打击的人生时段里，遇到一场纷纷扬扬的雪，也会洗刷掉凡世间的阴暗、丑恶与铅华，找到初心，找到内心的平静与安宁吧。

想起那句: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事实上，喜于争抢的是人心，哪是雪。雪是与世无争的，它不需要与谁争抢，只安静地做自己，娴娴静静的，无彩无香亦秒杀一切的华丽与强大。

想起那句: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做飞花。哪里是雪急着逢春，明明是人抓耳挠腮地思春盼春，却让雪来背锅。雪从不会嫌弃谁，它淡定从容，自我安然。春来与不来，它都飘得轻盈、自在，是冬是春无关紧要，想开时就开，它是自己的春天。

雪也是花，是纯洁的花。喜欢雪，是骨子里的喜欢，看雪盛开的时候，人是柔软的，心亦是柔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