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卯 腊八 赵雨雨

进勇

癸卯 腊八

赵雨雨

踏入职场大门的起始点，准确讲，是在绵阳郊外的一所在建农场，与小枧镇毗邻，那时还归属公安。正因为在建，腹心那片高低不一又连绵不断的山丘，座座都被削得光秃秃的，裸露的黄土在阳光下格外刺眼。诺大的地盘，还鲜有人影。时值冬至，北风凛冽，不时铲起一层黄土，瞬间遮天蔽日。未遑趋避，必定陷入混沌，待钻将出来，口鼻早已糊满泥沙。

朦胧中，仿佛回到多年前的向阳八队。不过，八队再怎么还有次第铺开的林盘，金灿灿的稻田或绿茵茵的菜地。这里却没有，有的则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心境。难怪李子跑来转了一圈，就皱着老大的眉头惊呼拉喊的：人家都是越走越高端，你老兄咋越走越深渊！心情于是越发的萎顿。

李子既是发小，弱年又一起在向阳八队苦拼了近三年。所以，埋汰起我来，从不假辞色。

但他不知晓的是，尽管缺了天时也不占地利，但我有人和不是？中队长徐友臣、指导员胡祖业都是实在人，为人正派待人热情。李中木、严俊臣、王超、罗国毅，甚至杨新康等等一干老同志，个个都有古道热肠的范儿。我报到的那天，他们借着冬至，在办公室炖了一大锅油汪汪的牛蹄筋，热情洋溢地给我接风。李中木喝得四平八稳但杯杯见底，还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得语重心长：小赵，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来了，就是缘分哈！罗国毅虚胖，身体有恙，本来滴酒不沾，那晚却一仰脖子，与我连干三杯。杨新康据说只要喝酒就耍小聪明，一杯酒喝到煞搁还会剩下几滴，所以常引起众怒。但与我频频举杯，最终喝出了猪肝色。那晚，我当然酩酊大醉。后来我才知道，中队的黄牛不慎摔死了，按规定，本队可留下四只蹄子，其余由场部出售给各队。

那时，全场有12个中队，都在热火朝天地改田改土。之外，还有农科所、机修厂、汽车队、医院，等等。我们是11中队，与三中队一并驻扎陈家湾，两个中队占有百多米长的一楼一底青灰色建筑。我住一楼，隔壁就是办公室。

徐队崇庆县人，就是今天的崇州市。中等个头也壮硕，红脸膛，不苟言笑。他早年当过兵剿过匪，虽说年在中身，军人气质依旧。身板笔挺，走路带风，嗓门奇大，高兴时，笑声也爽朗。后来分来的复员军人象何志荣、孙鲁川、王亚强诸人对他都敬畏三分。

可能，冬至那顿大酒，见我不像省城娃那样装腔作势虚情假意，举杯就碰碰杯就干来者不拒，酒量不咋滴酒胆倒忒大，酒品见人品不是？对上了他的脾性，已而成就了我们在农场的那段忘年交。

冬至又过去了一个多月。那天很冷，户外的水池都结了一层薄冰。大约过了三晡，徐队从场部办事回来，见我独自在办公室赶写材料，就招呼说，晚上来我那里整两口哈，我炖了一锅猪大肠。说罢就匆匆走了。

下班已是薄暮。锁上门，却忐忑，毕竟人家是领导啊，为啥整两口？这时，胡指从楼上下来，还专门拐个弯，叫上我一起去徐队家“整两口”，不经意间，说：“今天腊八节哈。”我这才隐约记起，以前在民间是有这么个节。于是我转身进屋抓起一瓶尖庄，提了包午间才买的带壳花生就去到徐队那里。不料，徐队还是个讲究人，见我带有东西来，眉头微微一皱，伸手只接下了花生，却不失尊严地拒绝了尖庄。

见我们到齐，他手忙脚乱地往锅里倒入一大盆碧绿的莴笋，又在每个人面前摆上一个碟子，里面是自制佐料。徐队笑着说，等会就奔着吃。

“奔”是啥意思？我有点搞不懂了。

徐队见我似乎懵圈，就呵呵一笑：你们成都人说蘸，我们崇庆人说“奔。”

“喔。”我这才释然。以后，但凡在饭桌上只要有人嚷着说要“奔”着吃的，赌他是崇庆一带人士多半错不了。

徐队边奔着大肠或莴笋边吞着烧酒，嘴上还不歇地说：今天其实是腊八节，但被“破四旧”破得早就没影了，我们只有悄悄地过哈。破除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在那个特殊年月的初期如火如荼。

“也是。早先，在我老家，今天会很热闹。家家都熬制腊八粥，就是丢些枣子花生啥的再加些糯米使劲熬，黏嘟嘟的。” 一旁的胡指也插话。胡指，三台人，早就过了不惑，也是当兵出身，但比起徐队却斯文了些许。

徐队接过话题，洪亮地说：“啥子粥都不经饱，还是喝酒吃肉安逸哈。来，干上一杯，过了腊八就是年！”

没记错的话，那次的腊八是在丁巳年间，距今将近五秩春秋。徐队那天端出的那锅大肠炖莴笋，不过是鸡黍之膳，仅此而已，却吃出了笙磬同音的氛围，以至于每年提及腊八，我都会不由得记起奔着大肠吞着烧酒那一幕，带劲儿！

今天又是腊八，昨晚，我特地炖了一锅排骨，也放入莴笋，倒了一碟辣椒面毛毛盐，认真地奔了一回，香！

2024年1月18日

写于成都滨江路一号大院

图一：左赵雨雨，右胡祖业

图二：赵雨雨在农场练习射击

图三：左赵雨雨右何志荣

图四：前排中胡祖业左罗国毅、右严俊臣；后排右起徐友臣、李中木、周书林、赵雨雨

今晨5：21，雨雨留言：

腊月间的故事有点多。昨天赶出《癸卯腊八》，并发给进勇兄雅正。今天一早，进勇兄就完成了美篇制作，很是惊喜，忍不住遂打油：

今日腊八得喝粥，

腊八喝粥不过午。

过午不妨喝老酒，

肉奔辣子也很补。

癸卯 腊月，赵雨雨

一个甲子的遗憾 赵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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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旧 迎新，赵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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