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 那些事

有园人

<p class="ql-block">  有些往事总会时不时的撞开记忆的闸门,引发你对故人的怀念、往事的追忆、岁月的感叹,有时还免不了的有些动情。最近,发生在我身上的那些年的那些小事,不经意地或流入梦中、或萦回思绪、或串在嘴边。看来不整理一二,还真的让它搅得我心神难安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错怪:缘起“丹毒”</p><p class="ql-block"> 1961年夏天的一个傍晚,母亲照例给我洗澡,突然发现我大腿上有一大块“淤青”,便问身边的两个姐姐“怎么了”,大姐回想了好久,回答母亲说:“下午我与他从大沟里抬水,上坎时,他跌了一跤,莫非摔青的。”</p><p class="ql-block"> 母亲听后,就一股脑的训斥起两个姐姐,怪她们没有带好我,怪二姐偷懒,让小的抬水。两个姐姐也自认做得不好,难过的抽泣起来。大姐十岁,二姐八岁,我五岁,妹妹两岁(都是虚岁),大人出工以后,家里的一应事情都是两个姐姐做主,洗衣刷碗、择菜做饭、放猪喂鸡、打猪草、割柴草、带弟妹等,出了差错不仅挨骂,有时还要被大人体罚。一般的,二姐负责在家带妹妹,做家务为主;我与大姐结伴在外为主,抬水也是常有的事,发生这种突发状况,大家都没想到。隔壁的祖母听到这边的动静后,便过来了解发生了什么情况,一看我大腿上淤青了一大块,并且还是抬水“跌”伤的,情绪不免失控,劈头盖脸的对着母亲就是一顿数落。</p><p class="ql-block"> 也难怪奶奶生气,想我老祖上原是单传三代,到曾祖辈才有四个房头,民国七年来洲上(黄字七号圩)垦荒,家族的命运才逐渐改善。然而,土改的到来,让渐渐好转的家运出现摧毁般的逆转,不仅土地财产一分而空,人丁发展也出现了颓势,以至于四姊妹中唯我男丁。我出生以后,奶奶终于盼来大孙子了,可以顺理成章的不用出工下地,全职在家含饴弄孙了。然而,奶奶带孙子的愿望让生产队剥夺了,队里安排,由妇科病不宜出工的三奶奶照看我。此时,奶奶的遗憾和失落,应是不难想象。接着又遇三年大饥荒,大人孩子好不容易地活出来,你们竟然对孩子的安全还如此不上心!伤在孙子身上,痛怎能不在奶奶心上。</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早上,母亲又发现我身上多处淤青,并且小便呈“米汤”状,感到问题不是跌跤那么简单。于是父亲便佗着我,前往五联北埂,就诊全乡唯一的郎中吴老先生,诊断为“丹毒”,吃了几副中药便痊愈了。</p><p class="ql-block"> 原来是“丹毒”的错,一家人都被错怪了。其实,在那个年代,家里如果没有孩子帮衬,生活质量就会大打折扣,每个孩子都没有贵贱之分,必须力所能及参与家务劳动,家家户户如此,概莫能外。“丹毒”事件之后,我并没有因此获得半点特殊的“待遇”,大姐带着我满圩的挖野菜、抓鱼虾、割柴草、放猪拾肥等。家里养了一头母猪,每年出栏2.5窝猪仔,外加卖两头肥猪。父母在生产队工分的收入,保证全家的口粮及副食品供应,卖猪(仔)的收入保管家里日常开支、春秋两季添置新衣等。那一时期是我家最红火的日子。由此,在我八个兄弟姐妹中,对大姐的感情最浓、依恋最深。</p> <p class="ql-block"> 无奈:最是“借米”</p><p class="ql-block"> 在农村住家过日子,一时短少点什么,邻里间借来借去,也是常有的事,特别是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可是,我的父母,最无奈的就是“借米”。</p><p class="ql-block"> 父母都出生在衣食无忧的家庭。父亲年少时风流倜傥,一直在安徽读书求学,看惯了别人向我们“借米”,如今轮到他向别人“借米”了,心理和面子上都有一道过不去的坎。母亲出生在棉船江心的一个殷实之家,姊妹三人,从小就是外祖父母的掌上明珠,七八岁还被“下人”背进背出。虽然外祖父英年早逝,但母亲的成长还是按那个时代的要求而塑造的,不仅“肤白貌美大长腿,自强厚德明世理”,针线女红也是一等一的强。挥手投足时不缺闺秀风范,回眸谈吐间却能雅俗共赏。当年,那一袭丹顶红锦缎旗袍,披上紫罗兰丝绸夹袄,烘托出的丰姿神采,绝不输于当今的网红明星,美得让全圩的靓女俊男们平添几多的“羡慕嫉妒恨”。世道变了,岁月的风霜退去了光彩的容颜,艰辛的磨砺剩下的只有风骨。然而,面对断炊,不得不告借邻里时,那份难堪、那份无奈、那份嗟叹弥漫在她整个世界,风骨和优雅也就荡然无存了,真乃“时也、命也”。因此,每当需要出去借米时,父母总是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的看着我们,期待着我们之中有人能挺身而出,替他们解决“无奈”之忧。</p><p class="ql-block"> 在芙蓉时,既便偶尔接不上,家族之间相互调剂一下,也就过去了。可是,命运的转折往往在一瞬之间。自从举家搬迁凤凰以后,“借米”问题就成为困扰全家最突出的问题,没有之一。</p><p class="ql-block"> 1969年底,文革中“阶级斗争”的需要,经芙蓉、凤凰两个大队的协商,我家与其他九户人家一起,乔迁凤凰定居。芙蓉村是棉产区,口粮是定销粮,从每年的7月份起,一年一核定,以大口小口定量,按月供应,“一干两稀”基本还能接得上。因为搬家,就必须从粮站将全家1970年1-6月的口粮全部购回,一并搬到凤凰。不巧的是,在“备战备荒”的背景之下,芙蓉粮站调进的是一批水淹稻谷,出米率只有50%多,正常出米率的70%左右。这样,全乡人亏欠的是一个月,我家亏欠是八个月。加上搬家后的第一个新年,接待登门拜年的家、友人一拨接一拨的,过年期间比往年消废的口粮超出一大截。另外,新来乍到,菜园里蔬菜没有及时长出,口粮消耗也多于常态。元宵节过后,父母发现粮柜里稻谷所剩无几,全家遂三餐稀饭度日,到四月份全家就基本断炊了,此后三个月及长此以往,“借米”成为我们生活的常态。</p><p class="ql-block"> 凤凰是临湖的丘陵地区,离芙蓉老宅约七里地,半是棉地半水田,半是定销半自给。前任队长将湖边的水淹稻谷,基本都分给社员,没有核销口粮定量,因此,老居户家里大多数还有粮食结余,父亲通过队长协调,往往能一次性从老住户家里借上一二百斤稻谷,管得上十天半个月的全家人的三餐稀饭,接着又去其他家里借。然而,风云突变,“一打三反”运动不期而至,前任队长因“私分公粮”罪被揪斗、挂牌、撤职,“水淹谷”被秋后算账,老住户家里也基本没有可借的余粮了。因此,借不到米就成为我家最大的难题,等米下锅是常有的事,最难的当然是我妈了。</p><p class="ql-block"> 五台山镇海寺的方丈曾点评我:“五行缺木,六亲不靠”,受“借米”影响最大却是我。1970年我初一,驻校需要背米带菜去学校吃,本来全家人拼在一起吃,会节省一些。如今我还要背米去学校,额外增加家里的困难,让我倍感自责和内疚。一般情况下,背十斤米吃两周(周日回家吃),每天只有早晚两顿,每顿四两米饭,自带的一点咸菜就饭,这也是我能做到的最低消耗。即便这样,还不能保证有米背到学校,时常要向同学借饭票度日。由于严重营养不良,造成我青春期发育严重滞后,身高一直停留在孩童时的1.5米左右,1978年上南昌读书以后,青春期性征才逐渐显现。</p><p class="ql-block"> 为了能够吃饱一些,一般的我都会等同学吃完以后,最后一个去食堂,这时如果剩下的饭足够的话,食堂的工友打饭的分量会充足些。有一次,食堂的饭卖完了,我没吃上饭。就到附近的大姑妈家,想蹭碗饭吃,正好赶上她家在吃饭,大姑妈可能疏忽了,也可能是自己都不够吃,就没问我吃饭了没,我站了一会,就回学校了。永德表叔是我的班主任,听说我没吃上饭,就联系食堂师傅帮我做一点,被师傅拒绝了,气得表叔与吴姓师傅发生了争执。最后我在食堂喝了一瓢米汤,也算解决了一餐。</p><p class="ql-block"> 基础不牢地动山摇。随着弟妹们日渐长大,饭量也在增长,口粮定量本来就不够,还要填还亏欠的一千多斤口粮,时有断炊的恶性循环困扰着我家,“借米”就成为我父母一项长期最重的负担,直到单干。</p> <p class="ql-block"> 幸运:感谢“巧合”</p><p class="ql-block"> 贤文曰:大家都是命,半点不由人。不信命不认命,还真不行。我父亲的运气自从土改以后,真是糟透了,一直不顺当:当老师被辞退、进工厂被调整、正年青患胃病、起新房劝搬迁---。可是,在最重要的生命安全和健康上,却有两次性命攸关的幸运。</p><p class="ql-block"> 1982年春上,农村开始酝酿着“单干”了,父亲痛了几十年的老胃病,近来痛的越发的频繁,越发的剧烈了。“钡餐”诊断为贲门、十二指肠接口处有异物,疑为“胃癌”。父母拿过诊断书后,惊恐、沮丧、不甘之情溢于言表:刚刚从饥饿粮荒中走出来,刚刚从“劣等公民”身份中解脱出来,孩子刚刚工作、好日子才开始,对农村人来说,“癌症”,无异于被宣布了“死期”。老两口相顾垂泪、唉声叹息,感叹着上天的不公、时运的不济。就在他们充满绝望的时候,傍晚间我突然回来了,真是巧合。</p><p class="ql-block"> 父亲跟着我来到九江,在第二人民医院挂号就诊,排队等待“胃镜”检查,忐忑的一周之后,终于轮到他上胃镜检查室,我能明显感到他的紧张和惶恐。半个小时以后,父亲疑惑的走出胃镜室,检查报告显示:“一切正常”。医生告诉我们,以前的胃痛,也有可能属“胃痉挛”,习惯性痉挛一般有精神因素引起。父亲听后大喜,满脸的愁云顿时转变成满面霞光,这真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作有时有还无”。</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胃病已经几十年的,每当季节转换时都会长时间发作,发作时彻夜呻吟不眠,从小我就感同身受。十分奇妙的是,一次胃镜,花费15元,没有任何治疗,几十年的老胃病竟然神奇的好了,再无复发。也许这是老天爷精心安排的,赐予我报答父母恩情的机会吧!试想:如果不是我回家的巧合,老两口在家忧郁几个月,说不定没病变成了大病!受这件事的启发,父亲便想到组织家族兄弟回江北老家,祭祖、修坟、打碑,感恩列祖列宗在天之灵的佑护。</p><p class="ql-block"> 无独有偶。一样的巧合,一样的机缘,一样的圆满发生在1999年5月。</p><p class="ql-block"> 单位给我新换了住房,年后接老父来家住一段时间。这天,我下班回家,发现他的眼神中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原来是小便“便血”。第二天就上“卫校”就诊,主治医师是单位同事的同学,泌尿科是该院特长专业。经彩超检查,化验核实,确诊为“膀胱癌”。与兄弟姐妹的沟通后,赶在5.1放假前住进了医院,在节日放假期间抢着做完了手术。</p><p class="ql-block"> 在进手术室之前,面对有点紧张的老父亲,我劝告他:就当去做“胃镜”呢。他回应我说,“有你在、我踏实,真是癌症也不怕。”手术非常成功,切片检验属于I期癌症,医生告诉我们预期寿命十年以上。几千元治疗费用,彻底治愈了“癌症”,换来老父亲高质量的老年生活,延续了近十年的生命长度,给我有幸继续报答父亲养育之恩的机会,这既是上天对我的眷顾,也是老人家修来的福分。假如不是来九江及时发现,不是及时就医,而是在乡下拖几个月,其结果就很难把握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幸运的躲过两次“癌症”,一次假的,一次真的。假的让父亲发生了奇迹,治好了几十年的老胃病;真的让父亲化险为夷,转危为安。真假“癌症”,一样的巧合,一样的过程,一样的结果。感谢巧合、感谢机缘、感谢上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