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公“钟表大王"孙梅堂和“美华利"时钟的兴衰史(二)

毛佩令

我的外公“钟表大王"孙梅堂和“美华利"时钟的兴衰史(二)

　　外公不仅为中国民族工业呕心沥血，而且对中国社会的变革、发展也非常关心。他眼见当时的中国老百性身陷鸦片的毒害，就把买地拆房时的鸦片馆的鸦片都收购下来，并劝其改行。他大力的宣传吸食鸦片的害处，是祸国殃民的。号召全民学习林则徐销毁鸦片，禁烟。外公在广场上当众把收购的鸦片销毁，以示禁烟的决心。当时上海的报纸，英国泰唔士报都有登载。也有亲属劝他：“你怎么那么傻，还把鸦片买下来，那要化多少钱呀！"外公说："我就是要把这些鸦片都买下来，不让老百姓再抽大烟！"。 他支持孙中山先生的革命事业，出钱出力，以自已在社会上的名望，保释革命党人。为此，孙中山先生特地题写了"敦宗修族"四个大字的匾送与他，以表彰孙氏家族为中国民主革命作出的贡献。 正值美华利时钟制造厂和美华利企业集团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一.二八"事变爆发，使"美华利"惨遭灭顶之灾。1932年1月28日晚上11时30分，占领天通庵車站的日本陆战队突然向中国军队开枪挑衅，之后又向中国军队在闸北的防线冲锋。在闸北天通庵路第十九路军的翁照垣旅在闻讯赶来的友军的配合下，拼死回击，顶住了日軍海军陆战队5000精兵的轮番进攻，使日军不能得逞，只得退回天通庵路以东。1月29日清晨，日军增加海空火力和地面兵力，以数十架飞机对天通庵路宝山路一带狂轰滥炸，以近百辆坦克、铁甲車进攻中国军队在闸北的防线。由于上海爱国军民和十九路军的主力奋起抵抗，“一.二八"淞沪抗战第一周，战局始终局限于闸北弹丸之地，而日军得到更大的伤亡。然而，日軍的狂轰滥炸，却使经过20余年发展成为上海民族工业发源地之一的闸北华界工商业惨遭洗劫。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闸北已成为中国民族工业的大本营，也是沪北商业中心，新文化运动的基地。当时许多爱国的企业家和文化人都希望把华界(中国人的地盘，不是外国租界)建设发展繁荣起来，因此选择在闸北华界办厂。外公也不例外，在闸北、虹口一带投巨资办厂、盖房。“一.二八”事变中，已经成为中国民族制钟先导企业的美华利时钟制造厂和商务印书馆等几十家企业成为日本军队的攻击目标，被日軍飞机投下的硫磺炸弹炸毁焚烧，一时间大片楼房被夷为平地，仅向上海社会局登记过的成规模的工厂就有841家被毁。外公辛辛苦苦建造起来的美华利时钟厂、首饰厂、电影院和恒余里大批新建的民房都被日军炸毁，虹口里弄的数十间房屋也被日军占据，惨遭灭顶之灾。他一生倾其所有致为的制钟业一日之间化为乌有，几十年的努为倾刻间付之东流。原定的“先钟后表，分步发展"的宏伟计划。终成泡影！房地产业也惨遭“复舟"之灾。为了还清在发展建设闸北房地产业中向银行的贷款，他不得不向其亲手缔造的美华利“开刀"。他卖掉了全部在各地的分支机构，钟表网点，转让股权等。因时钟的许多机器都是从国外购买，一旦炸毁就再也无力恢复生产。从此以后，人们再也没能看到各式“美华利"新品问世。在上海被日伪占领时期，至30年代末，美华利钟表总行基本解体了。“美华利"这一享誉海内外的名牌时钟随之销声匿迹了。只剩下河南路口的“亨达利"钟表行维持着钟表眼镜的修理和销售。当我知道这段历史后，曾经一个人沿着天通庵路走，看见这一带到现在都很萧条，没有几幢象样的楼房。我仿佛看见面对被日军轰炸后的废墟，外公的心在滴血。太外公给时钟行取名为“美华利“取其"华美"、“华利"，"华夏之美"、"华夏得利"的深刻含义，就是要为中国人争气，制造出中国钟。外公通过多年的奋斗，终于实现了父亲的梦想，并取得了辉煌的成就。但现在都被日本帝国主义摧毁了，外公是多么痛心啊！“一.二八"对中国民族工业的摧残是巨大的，今天的人们不能忘记这段惨痛的历史。不能忘记日本帝国主义对我国犯下的暴行。现在我们只能在上海历史博物馆和古董钟表收藏者那儿看到当年生产的“美华利"牌插屏钟。“美华利"是一个钟表的品牌，是一个时代的符号，也是中国人自强不息的爱国精神的体现。 “一.二八"以后，虽然钟厂被战争炸毁了，外公陷入困境，但是他怀着一颗爱国心带领全家积极参与抗战。他与宁波同乡会竺梅先等几位友好发起为十九路军办伤兵医院。外公腾出自己位于康脑脱路(今康定路)55号的一所洋房，借作院址，经向红十字会接洽，医院编为第34伤兵医院。外公请早年资助留德学习的青年学子谢其纲医师(柏林大学医学博士)主持医院的治疗工作。2个多月共救助伤员250余人。外公还动员全家为部队缝制冬衣。我母亲和小姨都记得她们当时只有8、9岁都在为部队缝制棉背心。外公虽然在战争中损失惨重，家境一落千丈，但他依然很讲信用。为了还清在闸北投资房地产业时向银行贷的款，他卖掉了在各地的全部分支机构，甚至卖掉了自己在上海胶州路上建造的、全家居住的大宅子。1939年被杭州因战乱避难到上海的南屏女中买下。虽然如此潦倒，他却把一箱子别人向他借钱的借据全部烧掉，他说：“这些人也都穷了，还不出了，不如烧掉。"外公一生淡泊名利，不愿做官。早年，蒋介石请他吃饭，想请他出山。虽为同乡，但外公还是婉拒了。在日伪时期，美华利钟表总行基本解体了，只剩下南京东路河南路口的亨达利钟表行靠钟表、眼镜的修理和销售维持生计。他虽身陷困境，但不被敌伪利用，伪上海市长傅筱庵与外公同乡，考虑到外公当时在商界的知名度，想委任他为上海商会会長，外公拒而不就。汪伪财政部长周佛海以解决他的经济困难为诱饵，拟委任他上海"中央储备银行"高职，他佯装生病拒绝了。外公还自嘲“宁为茶箩(宁波土话：穷光蛋)，不当汉奸"，表现得大义凛然。敌伪特务组织对不配合他们的工商界知名人士采取暗杀的手段。据我小姨回忆说，当时家门外都有便衣监视着，外公没办法就逃到扬子饭店避风头。结果便衣又到扬子饭店去找。扬子饭店的老板和外公关系很好，知道便衣要来就赶紧叫两位女士扮作护士在屋里陪着他。这样便衣来捉他时，看见屋里有人就不敢暗杀他了。

外公非常重视对子女的教育，从小让他们好好读书，做一个正直的人。我的母亲孙锦绅是外公第五个女儿，她和大姐、二姐都曾就读于上海圣约翰大学。大姐从圣约翰大学毕业后留学美国，是商科女硕士。二姐曾任上海一所中学的校长。我母亲因从小喜欢音乐，外公聘请了外国教师教授她钢琴和声乐，因此母亲从圣约翰大学肆业后又就读于上海国立音乐专科学校，成为当代著名的花腔女高音歌唱家。我的父亲毛铁民是男高音歌唱家，他们共同就读于上海国立音专，是苏石林教授的学生。父亲曾是一位满腔热血的进步青年，抗战期间在好友薛伯菁（北京八一电影制片厂总摄影师）的介绍下认识了新四年第四师联络部长任泊生和联络部科长徐令强，此后四次进出新四軍皖北根据地，为新四軍第四师拍摄骑兵师的记录片，护送新四軍家属从明光地下联络站进入解放区。护送一大批中华职业学校毕业的机械专业的学生进皖北解放区，为解放区建立兵工厂，后来这批学生都成为我国军事工业的骨干。1945年母亲和父亲结婚后就跟随父亲冲破重重封锁奔赴解放区。受到师長张爱萍，政委邓子恢等领导的热情欢迎。外公没有任何阻拦，因为他也是反抗日本侵略的爱国者，支持女儿的选择。我父亲母亲在解放区为新四軍战士们演唱，教唱抗战歌曲。珍珠港事件后太平洋战争爆发，美军轰炸东京后飞机只能在中国降落，解放区的军民救助了美军飞行员，在欢迎晚会上我母亲为他们演唱了歌曲，这些美国飞行员非常惊讶，没想到解放区还有这么好的女高音歌唱家。在新中国成立前夕，因父亲毛铁民的关系，原新四军第四师联络部部长任泊生来沪后，特地请父亲引荐，和著名摄影师薛伯青一起到外公家中拜访，希望外公能在新中国成立后出山工作。但当时外公已身患肝硬化，他只能婉言谢绝，尽力推荐一些宁波同乡企业家参加革命工作，帮助国家恢复经济。盛丕华（曾任上诲市付市长）与包达三（曾任浙江省付省长）就是他推荐的。1956年，全国工商业社会主义改造高潮中，工商业实行公私合营，外公把经营多年的亨达利钟表行交给了国家。不久外公因年事己高退休。他在垂暮之年，仍念念不忘为国家作贡献。将其珍藏的一些奖章、奖状及一些钟表精品捐献给了南京国家博物院。

"亨达利"这一中国钟表行业的老字号品牌延续至今。1958年12月5日，我的外公“钟表大王"孙梅堂在上海病逝，享年74岁。在上海万国殡仪馆出殡时，出席的人很多，几乎整个上海工商界的人都去送他。 我的外公“钟表大王"孙梅堂作为一位旧中国的企业家，他以开拓创新精神让国产时钟“美华利"的品牌扬名海外，对中国民族工业有着卓越贡献。他诚信敬业、爱国爱乡，支援革命、支持抗战。资助家乡建设，扶植有志青年，在国家命运多舛之际，为振兴中华作出的努力和贡献，为我们后人树立了榜样，值得我们永远怀念他。

我的外公孙梅堂和外婆谢云香。后面墙上挂的照片是太外公孙廷源。

孙中山先生赠予孙梅堂“敦宗修族"四个大字的匾，以表彰孙氏家族为中国民主革命作出的贡献。

在上海宋庆龄故居有一台外公赠予孙中山先生的箱式八音琴，上面清楚地刻有“亨达利”的商标。

1915年美华利牌的四面单套大钟闯出国门一举获得在美国旧金山举行的巴拿马万国博览会的优等奖及金质奖章。

“一、二八”淞护抗战爆发，被日军飞机炸毁的闸北天通庵路路牌。（上海档案馆蔵）外公的美华利时钟厂、首饰厂和大批新建的民房就在闸北宝山路天通庵路，都被日軍炸毁了。

外公的胶州路445号故居，内有大花园，假山石，是一幢西式洋房。美华利时钟厂、首饰厂、大批新建的民房被日军炸毁后，为了还银行的贷款只能卖掉全家居住的大宅子。卖给了从杭州来沪避难的南屏女中，1956年南屏女中与交通中学合并为胶州中学。现这幢楼房已被拆除，建造了上海市静安区公安局。

南屏中学的师生在外公故居前合影，他们搬来时看到这么好的房子当校舍都开心得不得了。

外公外婆合影

外公外婆与子女们在花园合影。

在花园里与孙辈们合影。

与孙辈们玩“老鹰抓小鸡"。

外公外婆与我爸爸妈妈合影。

我的父亲毛铁民，母亲孙锦绅都是歌唱家。1945年结婚。

“美华利”生产的插屏钟（上海历史博物馆收藏）

“美华利”生产的镀金挂表、女表、银壳打簧表。（上海历史博物馆收藏）

上海先施公司楼顶的“美华利”大钟。

美华利时钟制造厂車间内景

南京路河南路口的亨达利钟表总公司和美华利总行办事处。

美华利成立50周年的记念册。

1943年，外公六十岁时赠与我母亲的照片。

胶州路的故居卖掉以后，外公一家搬到延庆路51弄17号居住。

1956年全国工商业社会主义改造高潮中，商业实行公私合营，外公把经营多年的亨达利钟表行交给了国家。他在垂暮之年，仍念念不忘为国家作贡献，将其珍藏的过去获奖的奖章、奖状及收藏的一些精美的钟表精品都捐献给了国家博物馆。这张信笺虽然年代久远模糊不清，但还能看到是南京博物院收到捐赠后的感谢信函。内容如下:孙梅堂先生，您捐赠的弍拾弍件造钟历史资料，对研究祖国造钟历史是有参考价值的，我院为向您表示谢意将于本月十五日在解放日报上登载鸣谢啓事一则并奉上当日报纸一份敬请验收。此致敬礼！南京博物院

解放后母亲进入上海乐团合唱团工作，在上海乐团担任独唱演员，女高音声部长。

在冼星海记念音乐会上，母亲在“黄河大合唱”中担任“黄河怨”的独唱。

她演唱的“蓝色的多瑙河”、“春之声园舞曲”等花腔女高音的曲目深受大家的喜爱，在文化广场等一些全市大型音乐晚会上，母亲经常与上海交响乐团合作，担任女高音独唱。

母亲也曾经为许多电影配音，著名的老电影“护士日记”中的主题曲“时代的列车轰隆隆响”、“红灯下结成亲密的友情”就是母亲演唱的。

母亲经常下农村、部队作慰问演出。

1953年曾随中国青年艺术团赴罗马尼亚参加第三届世界青年联欢节，获得合唱比赛银奖，后又赴波兰和民主德国巡迴演出。

1954年应志愿军后勤部的邀请，上海文化局派遣我母亲赴朝任志愿军文工团的声乐指导，并在八一建军节中朝两国的重大庆祝活动中担任独唱，朝鲜人民军的副统帅崔庸健将军观看了演出。当时我家有4个孩子，最小的只有2岁，母亲明知有危险却毅然前往战火中的朝鲜。

在朝鲜防空洞前留影。

1956年参加全国第一届音乐周，在北京受到党中央、毛主席等领导的接见并合影。

最后一排右边第一位是我母亲。

1960年上海合唱团与上海音乐学院联合开办三年制的合唱训练班，为合唱事业培养接班人。母亲全身心投入教学工作，因材施教，不辞辛劳，平易近人，深受学生们的尊重和爱戴。母亲懂英语、德语、意大利语，许多歌剧咏叹调都是用外语演唱。她总是一遍遍耐心教给没有外语基础的学生，只要有人向她请教，她必定非常认真地辅导他们，用自己多年积累的美声发声方法来纠正他们在发声方法上的缺陷，提高他们的演唱水平，所以团里的青年演员们都称她是“好好先生”。母亲就是这样为了她的学生们能够成功，默默地奉献，从不计较个人的名利得失。

母亲八十岁时，她的学生们和老同事为她庆祝生日。

2009年世博会举办前夕，上海闸北区举办了走进世博会的收藏展，展出了外公美华利时钟厂生产的很多座钟，母亲看了很是欣慰。

我的母亲一生与世无争，淡泊名利，默默地为国家的音乐艺术事业奉献了一生，在她身上也能看到外公的优秀品质的传承，是外公的言传身教，优良的家风培养了我母亲成为优秀艺术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