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北的冬天

亚农

黔北的冬天

一

冬天的黔北，较之上海更冷，深山野岭里，寒风一吹，冷入骨髓。于是，家家户户都忙着生炉子烤火。

炉子街上有买，但無论外观还是质量都不及下面厂里造的好，医院人脉多，大家便纷纷托人求购，不过要趁早，不然，就会一炉难求。

我也托人买了一只，很结实，耐用，配上几根不生锈的白铁管子就可以一劳永逸。于是，每到冬天将近，我就利用一个休息天，把它装好，这样这个冬天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有了炉子，原本冷冰冰的屋子一下子就暖和起来，下班回到家里，脱掉臃肿的老棉袄，穿一件毛衣，便可以轻松度过这个冬天。

炉子不但用来取暖，还可以围炉烧烤，吃一顿火锅，什么菠菜白菜豆腐粉丝，一股脑儿往里放。没有羊肉牛肉，就用猪肉来代替。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着锅子里扑通扑通的菜肴，吃吃说说，看看电视，非常惬意。要睡觉了，再把炉子封起来，就可以保持室内一整夜的暖和。

如果值班，睡在科里，那里有热水汀伺候，不用炉子。每天清晨，不到五点，锅炉房便开始送暖气，这时，只听得噼噼啪啪一阵乱响，把大家从睡梦中吵醒，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二

虽然是冬天，外面天寒地冻，但医院的露天电影照放不误，次数不减夏天。大家也一样地热情高涨，一听到晚上有电影，不等天黑，便迫不及待地放凳子，占地盘。吃好晚饭，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全家出动，每个人身上裹得严严实实，帽子，围巾，棉大衣一应俱全，兴致勃勃，加入到观众的洪流之中。

老乡也不怕冷，各自拎着破脸盆做的烧火碳盆，呼朋喊友，涌向电影场子，围坐在我们周边，一边看电影，一边烧着盆里的木柴取暖，烟时大时小，冒着一点点的火星，飞扬开来，气味不太好受，我们总要让他们离远一点。如此，大家相安无事，各得其所，看完电影，便一哄而散，地上留下一片瓜皮果壳。

三

黔北的冬天，不但冷，还多雪。常常一觉醒来，外面漫山遍野一片雪白，好不壮观。上海已经有多年不下雪了，一看到这景色，不免欢喜雀跃。

不过，下雪对于病人不是一件好事。山路难行，弯弯曲曲，雪路易滑，非常危险。一天值夜班，天上飘着小雪，天色昏暗，病人很少，医院里寂静无声。走到窗前望野眼，忽见绥阳方向照来一束灯光，一点一点，慢慢地，匍匐前进。心想，这时候还有谁出车。莫非是送病人的救护车。果然，渐行渐近，隐约看出了救护车的模样。不久，车子停在了医院急诊室的前面。很快，科里电话铃响了起来，通知说是有一个急腹症病人需要透视拍片。来时病人很痛苦，身体蜷曲，同行的人，身上还沾着雪花和雨水。一拍片，固然是急性肠梗阻，需要马上手术。

四

冬天，也是一年的尽头，新年将临，大家开始兴奋起来，忙着准备过年。

这时段的赶场特别闹猛，医院门前的小街上，摆满了各路摊贩，鸡鸭鱼肉蛋，各种各样的蔬菜土产琳琅满目，自从来了支内大军，场子就变得格外兴旺。

三线客们忙着采购年货，要回家探亲的更是忙得不亦乐乎，瓜子花生大把大把的买进，鸡胗干洗净穿成一串串晾干，挑那些壮实的土鸡请老师傅做成风鸡，还有那一桶桶的菜籽油装得满满当当。探亲潮一起，火车车厢里便充满了这些带给城里人的过年礼物。

这时，火车票成了抢手货，卧铺更是一票难求。到了上车那一天，半夜三更，呼老牵幼，早早地等在医院班车上车的地方。须臾，班车启动，一阵欢呼，向火车站疾驰而去，而等待他们的又是一场惊心动魄的上火车大战。

探亲的人走了，留下的人便开始筹备在贵州过年。

五

由于走了许多探亲的职工，医院里就冷清了许多，上午还有些病人，下午就门可罗雀。病房里到了小年夜基本上只是些无法出院的重病人。

医院里为职工准备了丰富的年夜饭。大年夜下午各科室轮流洗澡，五点不到，食堂就开始发放年夜饭。一只大冷盆，鱼肉蛋鸭鸡琳琅满目，各家各户拎回家里，欢聚一堂，举杯痛饮，辞旧迎新。临近半夜十二点，家属区烟火升空，爆竹齐鸣，响彻夜空，热闹非凡。

大年初一下午，又是医院里为职工准备的春节大礼———春节大联欢。大家吃过午饭，便早早聚集在大礼堂门口。一到时间，操场上炮杖爆竹高升万箭齐发，震耳欲聋。随着礼堂大门开启，人们一涌而入，争先恐后，奔向各个游戏场地。不一会，领奖台前就挤满了人群，得奖的人喜笑颜开，拿着奖品，满意而归。

六

一过年，冬天也就接近了尾声。冰化雪消，流水叮当。三月初，探亲的人陆续回来。当火车钻出山洞，眼前蓦然一亮，只见嫩黄色的油菜花开得漫山遍野，美不胜收。你突然醒觉，啊！春天来了。

七

晓露的新作《走过冬天》，告诉我们，黔北的冬天是怎么走过的。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去黔北过冬天了，老眼看旧时，黔北的冬天已经变得朦朦胧胧，模模糊糊，岁月擦去了许多留在视网膜上的印迹，现在，经晓露用笔这么一描，又变得清晰起来，于是，也赶紧把尚能留下的印象记录下来。因为，我知道，眼睛很快又会变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