踮起脚做人

筱敏

踮起脚做人

小时候听我妈和奶奶拉家常时，常说道某某人家里贫困，可还是“踮起脚”来做人。我就会插问：做人，怎么要踮起脚呢？我奶奶就会说：小娃子，说了你也不懂，长大了就知道了。

我们小时候家里也穷，面呀肉呀白糖呀等等一些好东西都是留着来客人了吃的。我外婆家在山上，妈妈这边大部分亲戚都在山上住，所以平时也很少到街上来。我家到街上走路需20多分钟。我有一个幺幺，还有几个表姐妹，和我年岁相当。每次她们来了，妈妈就会带着她们上街，我自然也要争着去的，母亲每次都找各种理由拒绝，印象最深的理由就是说她们住在山上，没有看见过汽车，带着她们去看车。每次上街回来，看着她们一个个穿着新衣服，我就问：妈是不是你给她们买的，我妈说：不是，是有个叔叔看着她们长的好看听话，他给买的。我相信了，每次都是同样的问，同样的答，我居然都相信了，因为那时大约四五岁的样子。到了七岁的时候，有了一年级文凭了，母亲在用这样的理由不带我上街时，我就不干了。每次跟着她们一起上街，看着妈妈给她们买衣服买零食，我就跟着要，母亲是不会给我买衣服的，顶多给两颗糖吃，我不干，耍赖着母亲哭闹，母亲“横”我一眼，我就不哭了，因为我怕她。回家后，因为还生着气，我不和几个表姐玩耍。母亲就会给我说，你那个广莲，广群，广菊姐姐们，她们的妈妈不在了，没人弄饭她们吃，也没人给她们洗衣服，也没妈妈喊，好“造业”呀，听到此言，我的同情心，让我平衡了没新衣服穿的遗憾，我们又在一起打闹嬉戏了。

我的母亲只要看到她娘家的人，无论亲疏，都会接，不，此刻用拽最合适，都会拽到我们家，掏其所有，尽其所能做饭，留宿每一位客人。对于周边邻居也是一样，总是克扣自己，善待他人。写到此，又想起，小时候搞笑而又尴尬的趣事。家里有客人了，吃的饭菜都是平时吃不到的菜肴，所以那吃相，用我们兴山方言说就是很“捞欠”，有一次，我嘴里大快朵颐的嚼着“瘦嘎嘎”，手里还在把盘子端着往碗里“赶”肉，突然感觉我的脚被谁使劲踩着了，好疼，我往桌下一瞧，是妈妈在用脚蹬我，我以为妈妈不知道，我大声喊道，妈妈你的脚蹬到我了，蹬好几次了，你不知道啊，桌上的客人哈哈大笑，母亲的脸却如夕阳一样羞赧殷红。

后来，妈妈说：再有客人吃饭的时候，我用脚蹬你，就是在提醒你别把好菜都往自己碗里“赶”，那是弄了客人吃的，记住没？我：记住了，这一记，就是一辈子，因为现在我也是喜欢把好吃的做给客人，无论贫困还是富裕，也一直踮起脚做着人。也弄白了踮起脚做人的意思：尽己所能，力我所及。甚至，力我所不及。

这样的人生，很无愧，却很累。但是没法，言传身教，这种东西，刻进了骨子，很难摈弃，亦如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