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之旅 （英军中国师欧战蒙难记）之25：请帖

罗学蓬

死亡之旅

——英军中国师欧战蒙难记

罗学蓬 著

一战时期繁忙的法国军港

华工们过年喽

华工们过年喽

25、请帖

几日来，何玉中冷眼看世界，巴望着陡地来一场平地风波，将不可一世的鲁云阁冲一个屁滚尿流，谁知这世界仍旧是平平静静，无波无澜，让他好不失望！

何玉中恨鲁云阁，恨得眼瞳充血，心尖肿痛，又惜乎奈何他不得。

鲁云阁如今也变得可恶非凡，他每次去与艾米丽厮混后回来，再不象往日那样倒头便睡，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地向他扫射，有时还得意洋洋地哼上几句歌儿，话，却是半句也没有。

他知道他是卖着法儿在向他炫耀自己的胜利。

他恨他，又分明更害怕他。

对艾米丽，他也在一往情深中陡添了一腔怨气。

当着我的面，就把鲁云阁捧上了天，妈的，什么了不起的俏人儿？什么贵族血统？拔毛的凤凰不如鸡，鲁云阁那杂种不过扔出几把银壳子，就让她们连女儿带母亲的全花了眼，迷了心！

自上次负气回来，他再也没去过艾米丽家。

这就让他闲得很苦。

鲁斯顿上校不在，他不能扛着步枪出去打鹧鸪。工地上，他作为翻译又是可去可不去的，于是就整日地在大营里闲泡着，闲得无聊，就频频发奇想，一忽儿自己变成个身缠万贯的美貌郎君，满面春风被艾米丽迎进家门；一忽儿又成了个手执长剑骑骏马披斗篷的骁勇骑士，一剑将鲁云阁刺死，随后轻舒猿臂，把艾米丽搂入怀中，向着那无人的角落飞跑……

无数次盼着那鲁云阁折只胳膊断条腿，或生场暴病一命呜呼！偏偏，鲁云阁越过越神气，自己呢？却弄成个面黄肌瘦的寡骨脸，连镜子也不敢照。两相比较，何玉中就来得愈发地伤心。

这日傍晚，何玉中见鲁云阁淡心无肠地刨了两口饭，将洋铁盒子盖上，往桌上一扔，就大步出去了。

何玉中慢吞吞吃完饭，准备出门去散散步，刚走上操场，谁知李胜儿忽地蹿到他面前，低声说道：“何师爷，有人托我交给你一样东西。”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套儿递给他。

李胜儿脸上绽着笑，那笑诌媚而又透着狡狯。

信套里装着一份手写的请帖，不看犹可，这一看，气得何玉中眼前金星飞溅。

何玉中先生：

鄙人今晚与艾米丽.塔隆小姐举行订婚仪式。为款待各位朋友，特备下薄酒一杯，务请您届时光临。因为您的出席，必然会给我们的订婚仪式增添独特的色彩。 鲁云阁

他晕眩了！眼前万物皆在飞速旋转……

李胜儿催促道：“何爷，快走吧，他们恐怕已经开始了。”

何玉中惊醒过来，鄙夷地说道：“我去干啥？我根本就不稀罕！”

说完，他赶紧回到屋里躺下，紧紧闭上了眼睛。

他要斩断人间一切烦恼，可是，斩不断，理还乱……这个可恶透顶的花花公子，他竟然成功了，成功了还不忘记捉弄我，出我的洋相！……啊啊，我要在他最幸福最得意的时候杀了他，杀了艾米丽，连她的中国娘和法国哑巴爹也一起杀掉！杀光了他们我再自杀！……生命，是多么的渺小多么的可怜多么的无意义，即便死上一百次一千次，我也要报复报复报复！！

陡然间，潜藏在何玉中身上的雄性激素被极度的仇恨激发燃烧起来。他的哆嗦的心在狭小的胸腔里咆哮。他感觉到了一个绝望的灵魂爆发出来的巨大得无坚不摧的力量……

多么卑劣！他明知道我会因为他和艾米丽的订婚而心尖淌血却故意给我一份别有用心的请帖。可是，我得去我不能不去，我不能让他鲁云阁快活地度过今宵！

他忽地蹦下床来，但是，邻屋的说话声却吸引住了他。

他呆坐在床边，思忖着……许久，瞳孔里仿佛有两粒蓝色的光焰在跳舞。

“两位先生，你们喝得好快活啊。”何玉中推开门，笑咧咧地走进了多佛伦纳与西萨古的寝室。

“哦，是何先生，欢迎你和我们一起度过一个欢乐之夜。”西萨古上士热情地为他拿过来一只酒杯。

何玉中说："两位先生，我是特意来向你们报告一个重要情况的。”他敛去笑容，认真地说出了一个秘密，“你们肯定不知道吧，我们营里，有一个女扮男装的华工。”

多佛伦纳惊愕地叫道：“女华工！这怎么可能？”

西萨古笑嘻嘻地说：“你不是把今天错当成愚人节了吧？”

两位副官都不相信有这样的事情。

何玉中认真地说：“此事绝对可靠。这女华工叫罗庆儿，是二连一排一篷的。”

西萨克叫道：“罗庆儿，我认识他，他真是个女人？”

“我马上去向司令部报告，把这个女华工抓起来。”多佛伦纳猛地跳起来。

“我看，你们最好是这样……”鲁云阁轻声细语地把自己经过缜密考虑的意见向他二人谈了。随后补充道：“这样，就堵住了华工们的嘴，以避免他们闹事。”

“好，何先生，你的意见不错，司令部一定会采纳的。”多佛伦纳称赞了何玉中两句，也痛快地为他打下了包票，“你放心，我们一定严守秘密。”

三人出了屋子，何玉中目送着两位副官匆匆往司令部去了，才掉头出了大营。

恼人的愁云眨眼间便被一片明丽的阳光驱散，何玉中品味到了一种醍醐灌顶般的陶醉！

夜色深沉，星疏月淡，松姆河与对岸的山峰绰约迷蒙，构成一幅飘浮不定的幻景。今夜的景色分外迷人，连那三月里尚带料峭之意的晚风，也变得温暖宜人起来。

华工们在营地里练习踩高跷

他大步穿过胡桃树林，走进诺莱特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再也不是过去的何玉中了，过去的何玉中畏怯懦弱，只知防守不知反击，吃够了作为一个弱者的苦头。而今天的何玉中终于懂得了弱肉强食，优胜劣败的道理。他生平第一次品尝到了强者的欢乐……无毒不丈夫，古人的话充满了深刻的哲学意义，认真把握，一辈子将会受益无穷！……我醒悟得太迟，太迟，19个年头，我仿佛是置身于一场漫长的噩梦之中，不过，如今我总算是醒来了！醒来了！
屋子里烛火通明，声震四方。
他毫不犹豫地跨进了院门——我太自卑，太胆小，如若不是那样，艾米丽，不早就成为我的口中之物了么！
嗨，也用不着为失去她而后悔，今后我只要能够混出个人模狗样，偌大的世界上，还找不到一个比她更可人意的姑娘么？
满桌人吃菜谈笑划拳打码正热闹，忽视了他的出现。
一切得体，万不可让人生疑。他最后告诫自己一句，然后跨进门槛，大度地微笑着说道：“鲁先生，谢谢你的邀请，我来迟一步。”
鲁云阁瞠目结舌，立即又恢复了自然，强作高兴地叫了起来：“何先生，我还怕你不赏脸哩！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何玉中坐下了。立大婶、艾米丽都热情地向他招呼。他客气地回应着。
“何爷，你迟到了，按我们家乡的规矩，得罚你三杯。”张登龙走到他身边，抓起酒杯替他斟酒。
怎么，张登龙也和鲁云阁搅到一起了？这倒有些不妙。哦，袁澄海这只酒囊饭袋想必又被鲁云阁这顿酒肉勾住了魂儿。李胜儿贼头贼脑地用眼瞅我，这条瘦狗，把鲁云阁的大腿抱得好紧！李胜儿旁边，是默然无语的罗庆儿。庆儿呀，你可怪不得我手狠心毒，我这样做，并不是为了对付你，我是要收拾他鲁云阁呀！他是我的仇人，难道不也应该是你的仇人么？
他悄悄地扫了一眼艾米丽。
这一眼，又使他陡生悲哀。她的模样依然是那么勾魂摄魄，她的微笑依然是那么妩媚光辉，然而，她却紧挨着衣冠禽兽的鲁云阁而不是自己……妈妈的，你艾米丽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一个吊男人膀子的洋娼妇罢了！他转而恨骂，唯有如此，心里方觉得好受一些。
至散席，他再未敢正眼看艾米丽一眼。
开始，他尚能控制自己，让自己少喝酒。可后来就忘乎所以了，他像鲁云阁一样脱去了西服外套，解下了领带，袖口也挽得高高的和几位酒徒干开了仗。
他甚至还生平第一次做了轮庄，和他们展开了轮番撕杀，甩臂抡拳敞着喉咙吼得来排山倒海地暗天昏。
他与鲁云阁个对个较量了三个回合，直到自己取胜，才得意地罢了手。
酒喝得如此之多，他却并未醉翻，这真是奇迹！
　　回营的路上，他清楚地知道张登龙一直搀扶着他，两人脚下都来得放肆，但还不至于像袁澄海和李胜儿那样，时而在道上踉跄，时而在地上摸爬……嘻嘻哈哈，都快活极了……
　　鲁云阁也差不多了，罗庆儿小心翼翼地扶着他。
　　他还听见李胜儿醉迷迷地嚷：“何爷今晚落教……不象平日里……老在弟兄们面前……抖那副迂酸……样儿！"

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