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只要《梅花三弄》那悠远的琴声随风飘逸起来,我就会想起南北朝诗人陆凯的这两句脍炙人口的诗。在我的眼里,倘有一枝梅花在残雪中绽放,那么,一帘的春意就离我们不远了。听着小弦似急、大弦如缓的婉转悠扬,心里总会升起“冷香拂袖东风软”的点点暖意。在带着些慵懒的惬意中,我还是会想,那“清香闲自远”的冰魂,怕是怎么也吹弹不断的。</p> <p class="ql-block">冰天雪地里,梅开百花之先,独天下而春,也因此而成为诗词歌赋里的常客。《书经·说命》有云,“若做和羹,尔惟盐梅”,看重的还是其实用性;《诗经·召南》里出现的梅花就有了“见梅而起兴”的情感寄托,表达了“求我庶士”的愈加急切:“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而到了南北朝,则有了折梅报春的寄意,陆凯在《赠范晔诗》中说,“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还真的折了一枝梅花,寄给了远在陇头的范晔。经唐至宋,梅花更成为了谦谦君子,位列“岁寒三友”,还怀四德、五福。初生为元,开花为亨,结子为利,成熟为贞,谓之四德。再因花开五瓣,又有了快乐、幸福、长寿、顺利与和平的“五福”之谓。宋人范成大在《梅谱》中说:“梅以韵胜,以格高,故以横斜疏瘦与老枝怪石着为贵。”所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就成为风流梅韵的生动具象,令人欲说还休。</p> <p class="ql-block">因为一次不经意的偶遇,《梅花三弄》便惊艳了时光。《晋书》有如下记载,当以为是:“王徽之赴召京师,泊舟青溪侧。(伊)素不与徽之相识。伊于岸上过,船中客称伊小字曰:‘此桓野王也。’徽之便令人谓伊曰:‘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伊是时已贵显,素闻徽之名,便下车,踞胡床,为作三调。弄毕,便上车去,客主不交一言。”王徽之是王羲之的儿子,以个性狂放而名噪一时。而桓伊是一名参加过淝水之战的武将,但“善音乐,为一时之妙”。本来一个在船上、一个在岸上,是没有什么交集的,却因为一曲《梅花三弄》,不仅把两个人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还留下了传唱千年而不辍的冰中高致,让这次的萍水相逢变得不同凡响起来。</p> <p class="ql-block">“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是我对梅花的初始印象。看起来不是很起眼,但踏雪而来、凌风而开,淡淡的冷艳中透出浓浓的坚毅,是值得我们肃然而起敬的。所以,王安石说它“凌寒独自开”,而陆游则禁不住慨叹,“寂寞开无主”。魏晋人讲风骨,桓伊的《梅花三弄》,表面上看,说的是梅花“留得岁寒风骨在”,其实是托物寄情,赞的是徽之的“卓荦不羁”,有些“一任群芳妒”的味道。</p> <p class="ql-block">“梅花香自苦寒来”,是梅花经霜傲雪的真实写照。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总是喜欢在阳台上栽上一树梅花,待到“三花两蕊破蒙茸”的时候,就可以给女儿讲一讲“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的卓尔不群。唐人黄蘖不愧是一位禅师,在他一尘不染的眼里,梅香的得来终也是不易的:“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但论意境的邈远与空灵,我还是喜欢陆游在《卜算子·咏梅》里的一唱又三叹:“零落成泥碾作尘, 只有香如故。”即便化作了一粒尘埃,也要像元人王冕在《墨梅》诗中的直抒胸臆:“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