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苑疏影】建水山茶

玻璃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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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时候，我都喜欢到山上去走一走，呼吸一下那带着松香、野花野果香味的清新空气，听那一阵阵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的松涛声，每次进山都是一次对身心的洗礼，当走出山林时，全身上下便好像重新换了一次血，透着清新、透着神气了。

建水离城比较近的山应该就是甸尾方向了，出城不一会，经过碗窑，沿着斜坡往上，路两边就是一片片青翠的松树林了。松，自古在文人笔下就是坚韧、刚正、高洁、长寿等美好寓意的象征，所以，有松树的地方，林子里的宝贝就多，而且绝非寻常之宝。在这些松林里，一年四季，随时随地进山都能带给你意外的惊喜。因为四季如春的缘故，山里的宝贝们也是在暖风的呵护下恣意地生长着:本该开在春天里的映山红、春茶花，在料峭的寒风里就迫不及待的开得满山满岭；那夏天才该登场的颜色不同、品种不一、味美鲜香的野生菌，居然冬天里也能把它们找到；满枝满树的野橄榄更是秋冬里最不能错过的美味，一棵树上的果子就够你摘好一阵子，一袋袋提回家，经过清洗、去核、蒸制、加料、晾晒等工序，它们便成了日常的小零食，既清新润喉，又能让嘴里回甘久久；还有一样让我时时惦记着的，那就是冬天里才有的山茶。

说到山茶，喜欢唱歌的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电影《阿诗玛》里阿诗玛亲手为阿黑哥披上的那绣着火红山茶花的披风，想到他们“山茶花红似火，你是最红的那一朵”的深情对唱。但是啊，此“山茶”非彼“山茶”，这里说的山茶是建水人用来代茶饮的一种野草，说它是药呢，药典里寻不到它的身影，说它是茶呢，茶经里也找不到它的名字，所以，一直把它当成一株野草。因了今天要写它的缘故，特意询问了度娘，这才知道了它还有着一个好听的名字--东紫苏。作为建水人，我还是乐意一直叫它“山茶”，有种称呼老朋友的感觉。

山茶的生长速度极慢，春天发芽，到冬天采摘时，最高的也不过15厘米左右，10厘米左右的较多，春夏秋三季里，它们都隐藏在草丛中、春茶花树下，有的被厚厚的松针掩盖着，你是极难发现它们的，甚至看见了也是认不出来它的，因为它们实在普通得跟周围的野草没有什么区别，一根细细的主干上，密密的对生着碎小且细长的叶片，叶片从根茎一直长到了枝干的顶端，只有到了冬天，顶尖才生出一支细长如麦穗般的浅紫色花蕊，花蕊上还覆着细细密密的茸毛，这个时候，才真正到了采摘山茶的最佳时间。

这不由让我想起那篇关于竹子生长的文章:竹子在初期的生长极其缓慢，可能会用4年的时间在地下发育根茎，最初的时候可能会几年才有几厘米的长势，但是到了第5年的时候，竹子就会以每天几十厘米的长势疯狂生长蔓延，就是像是古人所言的厚积薄发。虽说山茶的长势不能和竹子相提并论，但生长极慢极缓却是相同的，正因为如此，当它盛开的时候，那幽香才散发的如此独特，如此清新，如此悠远。

山茶不光生长缓慢，对生长环境的要求也是极其苛刻的，听好多采摘过山茶的人总结，必须要具备一下四个条件的地方，才可能见到山茶的身影:第一，疏密有致的松树林；第二，松树下必须有春茶花；第三，充足的日照；第四，沙石土质。以上条件缺一不可，所以，采摘山茶，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听到这些条件，脑海里马上浮现出《红楼梦》里宝钗冷香丸的配方:须使用同年的雨水节令的雨、白露节令的露、霜降节令的霜、小雪节令的雪再配以四季之白牡丹、白荷花、白芙蓉、白梅花蕊方才能制成。虽比不得冷香丸这般的珍贵稀奇，但如此苛刻的生长条件，也让山茶在我心里变得神圣起来，我甚至觉得它就是曹公笔下的绛珠仙草。

早就听说甸尾这边的山里有山茶，去了几次，始终没能采得仙草归，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前几天因有事要去龙朋，再次经过这片山林，此时的山中已是一片春意盎然，如云似霞的冬樱花总在每一个弯道上列队迎接着你，在你一出弯时便可见它盈盈的笑脸一直洋溢到你的心里。松树还是一年四季的青翠，树下却已有红的、白的、粉的春茶花一丛丛、一蓬蓬的点缀其中了。如此春景，让我颇觉似曾相识，突然想起，这不就是前人总结山茶的生长之地吗？于是便停下车来一起由路边的小坎攀爬而上，向山里走去，这一走不要紧，我真的看见了它-我心心念念的山茶。

这个季节的山茶，小小的叶片经历了霜露的浸蚀，已经由绿转为褐红色了，大都是一根一茎，每一茎的顶端都随风摇摆着那麦穗一样的浅紫色小花。一眼看见，还真不敢相信真的就这么遇见了山茶，俯下身去仔细打量，我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清香，不由得惊喜万分，犹如阔别已久的老友不期重逢一般。我一边欣喜的报道着这惊人的发现，一边迫不及待的找寻着、采摘着……

一边采摘，我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确实如前人所说，这是一片以沙石为主的斜坡，斜坡是当阳的，坡上尽是疏密横斜的松树，阳光透过松枝，洋洋洒洒地铺满整片山坡，树下堆着厚厚的松针，松树间，一丛丛高矮不一的春茶花红的、白的、粉的，笑得嫣嫣然正好，另有一蓬蓬衰草垂着细长枯黄的叶片懒洋洋的晒着太阳，那些浅紫色的麦穗一般的小花，正欣欣然从松针下、茶花边、衰草间探出脑袋打量着这个新奇的世界。

我们贪婪的采摘着，巴之不得把整片山的山茶全都带回家，小小的山茶非常的配合，星星点点的紫色在风中摇曳着、微笑着，引领着我们，浅浅的沙石土让你毫不费力就把它拥入怀中。不一会，每个人的袋子都有了不小的收获了。闻闻手上，也是清香扑鼻，真有“赠人玫瑰，手留余香”的感觉。

建水人爱喝山茶的程度不亚于其它的茶类，在建水人心里，山茶既是茶，也是清热解火的良药，只要谁说“这几天有点上火”，妈妈们总是拿出一把山茶放进锅里熬上一大锅，随着蒸汽慢慢升腾，整个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清香味。全家人分而食之，顿感唇齿生香、沁人心脾，喉咙一下便舒服了许多。正因为这一特效，所以，喝山茶最多的地方就要数烧烤摊了。建水大街小巷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烧烤店烧烤摊，只要你一落座，热情的店员最先给你端上的就是一杯热气腾腾的山茶水，黄绿色的汤汁清澈透亮，绿的叶，紫的花，如睡美人一般在水中缓缓苏醒，独特的清香也随着身体的舒展慢慢散发出来，让人顿觉神清气爽。边喝山茶水边吃烧烤，吃再多也不上火。所以，在建水人心里，山茶是烧豆腐是绝配，只消哪天没能在摊上喝到那爽口爽心的山茶水，便觉得这天的烧豆腐少了些滋味。

歌曲《前门情思大碗茶》里有那么一句“世上的饮料有千百种，唯有它最廉价，可为什么，那醇厚的香味，直传到天涯？”在各种红茶、绿茶、白茶、黑茶、普洱茶被炒得沸沸扬扬的今天，山茶的身价还是那么的卑微，它上不了装饰精美的茶店，上不了儒雅斯文的茶席，在干货铺门口的麻袋里，山茶如其它干菜一般被捆绑成了一捆一捆的模样，几块钱就能买上一捆；在烧烤摊上，山茶免费任你喝个饱。但就是这么廉价的山茶却偏偏让每一个老建水人都对它情有独钟。我看到好多在外定居的建水人离开时总要去买上大大一袋山茶带走，我想，除了对山茶的喜爱，他们喝的更多的还是浓浓的家乡味道，品的还是那在唇齿之间、眉间心上久久萦绕的思乡情节。

此次采摘山茶的经历，让我对这不起眼的山茶又心生几分敬意，它像极了择良木而栖，择君子而处，择善良而交的隐者，又像极了《幽兰操》里“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的高士。当建水紫陶、气锅鸡、西门豆腐、过桥米线等等一张张代表建水美食的名片被世人熟知的时候，山茶也应该成为其中最清洁雅致、最芳香俊逸的那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