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山乡四季

疏秋居随笔

【图文原创 手机摄影】

　　 天地间，万物迭复，谁还没有个四季。

春萌鲜活，夏蕤绿意，秋硕累累，冬蕴良机。

自麒麟城登高，于胜峰山南麓，极目潇湘一域，山水西南而望，亘远僻静的风景，记忆会穿透心灵记住。

一

时光过隙，倏忽已廿载有余。

曾经僻陋闭塞的山乡，不觉间，已不复追寻当初的模样。

我们眼见的初春，是屋舍庭院里的花儿，斑斑斓斓，锦簇熠熠，在天地之间，漫点画意。然而盛有终极，或在某一个雨后清晨，便只能但看落红吻雨香殒去。

不过，别遗憾，倘若此时漫行郊外，履痕潇湘，依然有桃花赤霞绯颜，梨花清容素貌，万千花色竞妍间，新绿悄悄蔓延，于风催间展舒，于灼阳下养目。

“始知郊田之外未始无春。”你看，春驻潇湘之时，桃花绯，杏花红，海棠舞罢，梨花素颜，天姿各秀灼华容。一场鏊雷，一阵风，一夜悄润万葱茏。一片片山地上，苕花炽野柳千拂，不意南北，无问时空。惟路过之人，隐隐心事荼靡，入得流年梦。

仲春时节，潇湘。

“红是朱砂痣烙印心口，红是蚊子血般平庸，但玫瑰的红是容易受伤的梦。”山谷里的玫瑰田，在晨曦中，在黄昏时，芳馥氤氲，应和着鸟鸣。初阳暖了凉的风，猎猎如旗，又似白羽拂掠心空。

自东而西向着山谷行去，健康步道旁有小溪，灌木，柔柳，甚至一丛丛野生小手球。右手侧，高高低低的花田，毫不媚雅，本色生长。在玫瑰田里行走，一把年纪的人心生童话，受过伤的梦，会悄悄挤开一丝缝。此地此景，或一人踽行，或三两相伴，没有一种惬意，可以如此低调地张扬。

采摘于玫瑰丛中，瓣瓣染指，一边轻喟怜惜，一边将燃透的绝色，悉数收归囊中。而关于玫瑰酪玫瑰糖玫瑰醋…...诸种在口在心的小欢喜，已然在半空荡漾。坐在山林边缘的窝棚里，看花人即采花人，面前是撷不尽的梦，夜夜蕴蓄，在每个天亮时生长。身旁，是蜜蜂嗡嗡，朝着主人家一箱两箱安放在树下的巢，点滴归仓。

潇湘，升官屯，玫瑰田。割蜜的时候，我在山林间，在玫瑰旁。

春末，樱桃熟了。

蓝天下，白色巨网中，红樱桃密密匝匝，枝枝剔透，鸟雀们望之兴叹，而你，可以漫步其间，细细品尝。悦了目，饱了腹，盛开的，还有心花。

看吧，将最大最甜的红玛瑙摘下，果篮里，新新鲜鲜，一幅暮春最美的画。

二

“我亦有心从自得，琉璃瓶水照秋毫。”

夏天，潇湘清泉，冷泠入心。

多年来，身囿于山，偶有亲友访之。每每忙里偷闲苦中作乐，偕伴将军石临风，玫瑰田寻芳，溪谷旁养神憩心，潇湘湖啖野生鱼，或摘樱桃，又撷赤珠，更光顾菜地。鲜花与菜蔬相伴，兴来即至尽兴而返，无时不趁隙而欢。

犹记彼时，夏游潇湘谷。石上清溪淙淙，溪边童稚濯足。谷中烧烤，人皆垂涎，欢呼畅饮，神仙亦妒！

如果驱车小碌碑，有我的一首词为证：潋滟波横处，湖边骤雨新。伫潇湘小碌碑滨。养眼重重村户，岛畔渔民。小径多葳洁，驱车觅意欣。有人家孔雀鸣邻。晚照青青檐下，别样清新。

记得多年以前，带学生沿潇湘湖步行，湖岸逶迤绕山林，约摸三、四十分钟，才到得小碌碑村，然后师生各显神通，参差逾墙，进入月亮岛，乘凉紫藤架，分吃凉米线，休憩，笑闹，闲晃。那时节，小岛上码头齐整，湖水清漾。

五月的潇湘，芍药牡丹，天姿相傍。花王花相，各各展现国色天姿，粉袂赧颜，携赴人间。牡丹本已众芳仰首，炫心眩目，芍药又清芳幽僻，娇俏端秀。“朝来去，暮来去。来去潇湘里。国色亦幽栖，悄嗅天香谧。雍姿本悦己。世许尊华意。嘉泽炽色莹，绝代一姝丽。”———我游览牡丹园时曾经赋词《醉花阴·潇湘牡丹》一首。

若你一路寻访，沿着观音洞村五百年石桥过到对岸，山路回环不多时，密密匝匝的杏树林，累累硕硕的金黄甜杏，堪称入画之景，让你饱口福之余，心情欢畅。

六月，入山林，踏野径，听鸟欢唱和鸣。可以听松涛过耳，可以饮山风沁心，更可以四顾逡巡，捡到悄悄跃在眼前的菌。当然，捡芥儿这个有趣的节目，能在整个夏天和秋天甚至初冬，一再延续。

七月初，苹果熟了。

有个苹果园，叫做“问天处”，它是每个夏天，潇湘山地上最瞩目的风景。有一种苹果名曰“潇湘青翠”，是夏天最美好的水果味道之一，诱人的甘脆，令人一尝再顾，清甘与品，难忘经年。一颗以啖之，百颗以釀之，啖而清心，釀而聚乐。

果蔬养人，草木静心。整个夏天，你走不尽潇湘这方乐土。

三

时光，秋。

潇湘之秋姗姗迟来，它在晨霜白露云烟间，洇染青肤霞颜。其果甜你味之蕾，其秀抚鸣心之弦。

月亮岛之南，有水雾留恋于山和树的倒影，徜徉不去。晨，在云雀的啁啾欢腾里，云色天光，湖山缱绻，初阳懵懂地在湖底的云隙里绽放。凛冽清醒，是冬近的气息，阳光避开之处，灰萎的草儿们凝露结霜。而被光芒融化的地方，有草如毯，适履适坐，让人心生柔软。你可静伫湖岸，听黄莺在暖枝悦唱，听天籁在耳边吟响；看鹳鸟歇息在草埂上，看白鹭一只两只，在湖面轻掠巡翔。

不远处，大碌碑曾经诗画村庄在水一方，而今湖底现河，河上见桥，禾稼遍地生，牛车道悠然。由南向北，枯槁点绿意，薄膜覆垄墒，田畦阡陌，水草杳然。

彼时，潇湘郊野，“可叹无知己，高阳一酒徒”，有一行者，何妨是你。

于我而言，面壁廿载未破壁，余生红尘思游离。从彼端，到当下，衍生的盼，直至遥遥处，一个念想，站在足履朝向的那头。馥郁的心思，细细碎碎，匿在月圆后，频频回首。你想，何谓人生？绵延的是日子，更替的是夏秋；作别的已往生，邂逅的永驻留。谓日: 潇湘撷桂，风予芳馨。风若不起，氤氲何处？秋兮秋兮，一日三吟。但为尔故，萦之朝暮。

时间只眷顾有心人，在每一个忙碌的间隙，你信步到任一处山间风景，有风有云，有草有木，有山有湖，心念定当如如。山岗之上，远眺衣食之地；村路小径，又得野柿之姿。日复一日，余深得潇湘行居之趣，谓之：晨走山野间，昼为孺子忙，夜来偶有空，引伴酌心宽。

潇湘，山乡。

晨阳冉暖时，踏秋；下弦月起时，缅秋。

四

山峦缱眷秋云去，旧日清觅潇湘雪。

潇湘的冬天，大自然应和着每一个节气，留下足迹。

在潇湘湖边，根枝干枯被阳光暖黄了的柏树，在如镜的水中将自己濯洗成春天的颜色。人不敢从羽绒服里脱身，阳光依然晴寒。由南向北，循步湖岸，一路只见沟壑窄流，白鹭翮懒。一刻钟不到，已走到小碌碑村附近，新农村林后别墅，近在咫尺，月亮岛前的湖面，涟漪如止，安静得让人不忍惊扰。

不意间，眺见一人伫立水中央。

眯眼良久，望清是一位钓者。此人奇也：竟然钓于路！——潇湘湖大碌碑村前水域，夏秋时节湖面成草地，湖底有溪河一条，河上有石桥一座，直贯湖之东西。然而一到冬春时节，河水起，湖面平，石淹，桥隐，昔日桥两头的路面，便成了融汇于湖的水域。如此，那水中央的钓君，其实是站在曾经的路面上钓鱼。你说，奇也不奇？远者钓于路，近者钓于湖。就在我们站立的湖岸下方，沿湖畔又有钓者一二，亦或二三，将战线拉得很长。

路边，有苦刺花早于春天展颜。圣诞树上的花儿依旧开得热闹，黄亮亮地，一串又一串，点缀了冬天穿着的灰色大氅。我们是漫步的行者，谈论着湖里的鱼，望一望对岸的村庄，转身。

再一次，走过潇湘湖。

听，潇湘之冬，花与雪。簌簌，簌簌……一昼，一夜。冬舞向往翼，绽放纯与洁。

嗨，我在这。是鹅黄了嫩冠的鸟儿，雪羽茸喙；是素泅了莹粉的静靥，花容俏淡；是遗落在枯丛的鬓饰，粲然纷繁；是藏躲于石隙的碎玉，清新秀赧.…..

还是羽衣翩覆一枝春，亦是指拈心思雪泥痕。

潇湘雪初见，花展颜，应是春归了夙愿。

　　 多年前，已知秀境是潇湘；而如今，人之所趋更潇湘。

来吧，让我们在某个暮色夕阳的时刻，伫在潇湘湖畔，陪腾云飞奔的自由和爱，吹吹风，聊聊拧紧了盖子的过往。

2023.12.3疏秋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