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鬼

大梦

他姓李，来泸州公安学院读书前巳是酆都刑警队队长。他长得高大帅气，人又古灵精怪，鬼里鬼气。酆都号称“鬼城”，班上同学不嫌事多者送他一个称呼：鬼队长。渐渐地，他的真名没人叫了，都叫他：李老鬼。八十年代中期的李老鬼不过二十几岁，一天到晚生龙活虎精力充沛，走路都踩着鼓点。他脑瓜子灵光，幽默风趣，喜开玩笑，很招同学们喜欢。讲笑话时，常常是旁人肚皮都笑痛了，李老鬼却一夲正经，毫不动容。 其时刚刚时兴买彩票。一天李老鬼买了两张彩票，其中一张是同寢室室友曾伦托他代买的。曾伦来读书之前是某市局副局长，来校后担任了泸州公安学院85级1班班长。曾伦平时大刺刺的，总爱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官架子。可知这届学员都是经过正二八经选拔考试的，大都是四川公安战线精英，尽是千年的狐狸，谁尿他这壶！自然曾伦不咋受人待见。 李老鬼买好彩票之后，便起了捉弄之心。他将两张彩票其中一张交给了曾伦，自己畄下了一张。 到了开奖这天，李老鬼拿出一张纸，上面抄有一组中奖数字，在寝室当着室友们的面把自己买的彩票拿出来对照，捶胸顿脚地直叹气：真是没有财运啊！只差了一位数！唉…….，就差了一点点…。 一旁的曾伦紧张地看着白纸上的数字，一声不吭。李老鬼推推他：老曾，把你的彩票号码拿出来对一下啊，记得我的彩票号码和你的彩票号码是挨着的，会不会你的就是中奖号码呀！曾伦毫无表情，仍然一声不响。室友们跟着起哄：老曾，你快拿出来看看啊，大家沾点喜气！无论大家怎样说，曾伦还是生死不愿拿彩票出来让大家看。其实他早巳看清白纸上的数字和自己彩票上的号码一模一样，心里早已万马奔腾……，打着小九九：自己真的中奖了哎，俗话说财不露白，那是一笔大财！月工资不过才几十元。最好悄悄的，别让人知道。而且，这张彩票又是托李老鬼替自己买的，虽然自己早把钱给了他，但是总有点那个。室友们知道了肯定嚷着要自己办招侍，总之一句话：麻烦！ 到底，曾伦也没把彩票拿出来给大家看。 这天夜晚，曾伦蜷缩在被窝翻来覆去，用手电筒照着彩票看了又看，用手指摸了又摸，小心翼翼地把彩票放进贴身衬衣口袋，想想又掏出来平平整整地放到枕头底下。 宿舍是五十年代修的川南行署旧房，寝室破旧的双扇大门被风吹得呜呜直响，仿佛风再大些就会倒下来。平时室友们艺高人胆大，寝室的门从来不拴。曾伦觉得今时不同以往，他从床上爬起来，把双扇大门细心地拴好，又拖过一张长条木桌，用力把门顶住。 这时室友们躺在床上喋喋不休地议论彩票，有的说中大奖是意外之财，一般人承受不住，恐有灾祸。有的说要做点善事来化解……。 在一旁暗暗观察曾伦的李老鬼知道自己的编排曾伦巳相信了。终于忍不住，企图点醒梦中人：老曾，中奖号码的事是假的，是跟你开玩笑的。哪知，此时的李老鬼无论说什么曾伦都不相信了：哼，人都是愿人穷，不愿人富的。曾伦觉得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便干脆地说：彩票大奖是浮财，钱到手了，做点修挢补路的善事，再请室友们嘬一顿火锅。 李老鬼见曾伦已走火入魔，只得作罢。 曾伦一夜狂想无眠。第二天，他挎着一个准备装钱的大提包到教室上课。两节课，老师讲的内容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完全按不住那颗奔腾的心，度时如年。两眼盯着窗外那棵粗壮老槐树上的麻雀：一只，两只，三只……。黙黙数念着，才勉强安放下自己狂跳的心。 终于，课间操铃响，曾伦背着提包箭一样射了出去。 一会儿，曾伦垂头丧气回来了。他气哼哼看着李老鬼：你………！知情的同学哈哈大笑起来。 一天，李老鬼到学生处办事，无意中检到一张盖有学生处公章的便笺，灵机一动，鬼点子又上来了。拿出钢笔在便笺上写到：“请85级1班班长曾伦通知以下十二位同学到泸医复检。”随即把便笺交给了曾伦。此时对李老鬼已有防范的曾伦心知李老鬼是在开玩笑，但仍不动声色，依样画葫芦把便笺内容写在黑扳上。 不知究里的十二名同学屁颠屁颠地跑到泸医去复检，哪知根夲没有这回事！大怒，于是到学生处去闹，待事情水落石出，李老鬼受到严厉批评。曾伦总算扳回一局，出了半口恶气 一晃学业完成，同学们毕业返回各自工作岗位了。 李老鬼干刑警，一个案子接着一个案子，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一天他正在外办案，突然接到局长电话，声音严厉又恼怒：你放下手头工作，立刻、马上回市局。听着领导不善的语气，李老鬼心里七上八下，揣摸着：究竟是啥子事啊？ 急冲冲走进市局大门，远远听见一个女子的哭闹声。局长指着走近的李老鬼，对一个正在哭闹的年轻漂亮女子说：你不是要找他吗？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年轻漂亮的女子打量了李老鬼一眼，脱口说：我不认识他！ 原来这女子是泸州人，一年以前，有一个自称是李老鬼名字身份的人和她交往成了男朋友。二人感情亲密，巳到了海誓山盟同床共枕，谈婚论嫁地步。男人毕业临走时说等他回去安顿好便来迎娶她。 女子盼着，望眼欲穿，哪知心上人一去不返，杳无音讯，那时没有手机，没有网络，实在熬不住了，女子收拾好行礼专程来酆都城，寻找男子结婚。 到了李老鬼工作単位，人告诉女子：你说的有这样一个人，但这个人在读书前就巳娶妻生子。 女子犹如当头一棒，霎时大哭大闹起来。 此时的李老鬼巳然明白，有人假冒了自己名字身份，做岀了这种事情。是谁呢？李老鬼迅速地分折思考判断着，心里巳把这人估摸了八九不离十。这人真是好可恨，好讨厌呀！ 李老鬼说：我知道是谁了，但我不能说。无论女子死缠硬磨，李老鬼就是不松口。最后，女子只得黯然离去。 多年过后，李老鬼在重庆以正厅职级退休，每天带着孙子在自家楼顶种菜浇花。偶尔，同学聚会，有人问他：当年你为啥不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李老鬼微微一笑：八十年代那种氛围，如果说出来了，那他就得脱警服，或许家庭还会分崩离折，妻离子散……。实在不忍。 对此，有人说是善念，有人说是姑息……。 世间有醉鬼，色鬼，讨厌鬼，调皮鬼，机灵鬼………。李老鬼究竟是一只什么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