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冬三亚湾（上）

李明姗

　　中国的海岸线很长，看海的地方很多很多，但优质的海湾和沙滩却并不多见！中国的疆域幅员辽阔，但适合人类居住的海岛却寥寥无几，除了享誉世界的台湾岛，海南岛可谓首屈一指！中国的气候虽然类型多样，但绝大多数属于温带和亚热带季风气候，那令人向往的热带季风气候少之又少，可谓凤毛麟角，屈指算来只有台湾南部、广东广西南部、西双版纳和海南岛那么一丢点零零星星的地方。其实，世界范围内的热带季风气候分布也并不广泛，大家熟知的也就不过中南半岛、印度半岛的大部分地区以及菲律宾群岛的北部吧，所以中国大陆这几处备受热带季风气候滋润的地方就显得弥足珍贵。当西伯利亚的寒流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肆虐整个亚洲腹地，渐渐侵袭大江南北的时候，海南和版纳就成了候鸟老人们最理想的避寒胜地。

版纳和海南都是四季温暖，而海南的优势则在于四面环海，那里不光有湛蓝湛蓝的海水，温暖湿润的空气和茂密的热带雨林，还有中国乃至世界驰名的海滨浴场。对绝大多数深居内陆的中国人来说，想找一个既能看海，又能在大冬天里穿着裙装逐浪追沙，尽情享受海岛风情和日光浴的地方，恐怕就只有海南了！

海南不大，弹丸之地，虽然长夏无冬，但各地的气候也并非没有差异，如果最冷月在阴冷潮湿的海口穿上了外套棉服，到西南之隅的三亚则必须换上薄衫长裙。风光旖旎的三亚湾，是海南的窗口和名片，是候鸟大军最为亲睐的康养之地。

退休后的第一个冬天，孩子们送我千里迢迢飞往三亚，享受人生中的第一个暖冬。

　　这是一次非常有爱的旅行！

孩子们极力怂恿，无非想表表孝心，让辛苦操劳半生的父母过上一个温暖的冬天，而我却想以退休的名义创造机会，带孩子们放松身心，过一个不同寻常的春节，在海南曾经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丈夫，则想极力满足我和孩子心中的诗与远方。大家意见默契，八月底退休，九月份去海南的事情就上了议事日程，国庆当日孩子们开始预订元旦的民宿和机票，一切来得突然而又顺利。

　　要去三亚啦，孩子们显得异常兴奋，她们直接取消了国庆旅游计划，一连三天，甩掉鞋子，挤在我的大床上，背靠床头，披头散发，神情专注地盯着手机，开始搜索合适的机票和民宿。两人头挨着头，一会窃窃私语，一会大呼小叫，一会把我们呼来喊去看视频听价位，丈夫则带着小孙子，慢悠悠地在卧室里出出进进，淘气的孩子一会爬上床头抢手机，一会在床上蹦蹦跳跳，我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家里的气氛陡然热闹而温馨。小女儿话虽不多却干脆利落，一声“我订了！”，我和丈夫、孙子三人的机票便在国庆当日的晚上尘埃落定。民宿难搞一些，三日后的晚上两点多，大女儿蹑手蹑脚推开房门：

“妈妈，房子订好了，三亚湾！”

“那要多贵啊？”

“你别管嘛！”

小女儿也跟进来，一脸灿烂，声音中难掩喜悦，她们跪在我的床尾，唧唧喳喳，然后又是喝水又是洗脸，激动地半宿不睡：

“妈妈，咱们去海南住海景房吧！”

“妈妈，咱们自驾环岛公路！”

孩子们如此欢欣，让人如沐春风，看来，三亚之行的决定是正确的，没有什么比快乐更为重要！

说起来，两个孩子也不是没有出过远门的人，和当今社会新潮的年轻人一样，诗与远方她们从来未曾或缺！大女儿上大学，去青岛上烟台，也曾畅游过渤海和黄海，出海长岛还游玩过三天，工作之余逢假必游，足迹几乎遍布了大半个中国，只是小女儿还没有去过海边。她们之所以如此激动，是因为这是她们人生中第一次作主送父母远行，第一次举家在天漄海角过年！一阵暖心，我也辗转难眠，小棉袄们终于长大了！

　　 接下来的三个月，孩子们口口声声不离三亚，小女儿几次要改签机票，担心中转巴中和海口，旅途太过劳累，我们连忙制止，直飞三亚太贵了，机票早已狂飙猛涨，再也不能让孩子们破费了！她俩反复地计算行程，好不容易给自己订上春节往返的机票，放假意外延迟，为了能在三亚多陪我们一天，她们又不厌其烦地退票改签，这一折腾下来白白损失了上千元，其实在三亚她们也就只能多呆一个晚上。

进入十二月份，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凛冽的北风吹得窗户呜呜发抖，霜冻雪花次第降临，一场飘飘扬扬的大雪，几乎覆盖了北国大地，黄土高原的陇东滴水成冰，孩子们早出晚归，戴上了棉帽护耳和口罩，我和孙子月余未曾下楼，局促在暖气楼里，头昏脑胀、郁闷烦躁。大女儿看在眼里，后悔十二月份没有出行，但很快又自我安慰：“走早了，我想你们，还是元月份吧，咱们一起跨个年！”。真是心有灵犀，当初我坚持元月出行，一想热热闹闹过个元旦，二怕走得太早，她想孩子，我想她们。不知是孝心使然，还是太过年轻气盛，有天她居然一脸认真地望着我：“妈妈，过两年我在海南按揭个房子，冬天你和我爸过去！”，女儿的话让人倍感欣慰，但也让我感慨万千。她也许并不理解，遥远的海南对我而言，只是一种生活的憧憬与梦想，当阳光、海浪、沙滩变成油盐酱醋的日常，那它就再也不是诗和远方，黄土高原的冬天尽管寒冷，但也有点可爱，我的根基和血脉早就根植于此，我怎么可能抛下忙碌的她们为了过冬而去过冬呢？只要保持一颗热爱生活的心，哪里都是乐土。

出发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孩子们开始准备各种东西，今天给爸爸购回一件短袖，明天又拿回一条短裤，给我从羽绒服外套睡衣到贴身的内衣，一件一件地试，一件一件地搭，连护肤洗漱用品都换上了便于携带的旅行装，大女儿还贴心地为我们购置了一件珊瑚绒毯子，给每人准备了一个各具特色的小背包。一想到傍晚家家灯火，户户飘香，女儿们进门冰锅冷灶，冷冷清清，我又有点后悔和不舍。大女儿也似乎变得不安，只要一下班就赶紧回家，抱着儿子又搂又亲：“儿子，妈妈要多陪陪你！”，这让我愈发矛盾：在家热乎乎地呆着不好吗，为什么要去海南呢？孩子们却仍然兴致不减，三个月的等待对她们来说似乎太过漫长，她们早就迫不及待，时不时会掐指算算，盯着我一脸艳羡：“妈妈，我好羡慕你！”，我只好笑着揶揄：“大年三十，你们就面黄肌瘦地来投奔我吧！”，孩子们哈哈大笑，倒在我的床上前仰后合，在她们看来，大年三十千里之外投奔父母，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情啊！是啊，这一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只要孩子们开心就好！

出发前，孩子们又硬拉着我做眉毛烫头发：“好不容易出趟远门，换个发型心情好！”，平时粗心懒散的大女儿还把我已经泡进水盆的鞋子提出来，送到干洗店，说怕我洗不干净，最让人意外地是，有天她竟提回一袋崭新的一元五元和十元纸币，进门递在我手里，说去了乘公交上香方便。女儿怕我上车扫码行动迟缓，又知道海南盛行佛教。小女儿更追求细节的完美，她连给小外甥的衣服都注重亲子元素和椰岛风情。

这真是一场倾情而发的旅行，也不知道海南是一个什么样的海南？

　　 元旦跨年之夜，我们整装待发，小女儿专程从基层赶回来，担负起收拾行囊的大任，她蹲在地上，将行李箱翻来覆去擦洗干净，平摊在地上，俨然大拿，席地而坐，伸手接过衣物，挑了又挑，拣了又拣，一件一件折叠整齐，分开三袋装进皮箱，用手压压严实，再把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塞在缝隙里。在箱盖这一面，她分门别类装满日常用品，合上隔帘，轻轻地扣下盖子，单腿跪压上去，小心奕奕拉上拉链，拎起来，高兴地推了几个来回。这一套操作宛如行云流水，几双眼睛盯着箱子凑热闹，小孙子也挤在旁边瞎搅和，兴奋地像个小企鹅。尔后她仍然席地而坐，郑重其事地检查背包，同样是一样一样的过目，一样一样的嘱咐，我突然发现，在孩子面前，我已经笨乎笨脚，啥事都开始依赖她们，就像小时候她们依赖我一样。

那几天我也越来越婆婆妈妈，一连包了三天的饺子，什么牛肉萝卜馅、猪肉大葱馅、韭菜鸡蛋馅，我把元宝一样的饺子一行行码在屉箱里冻硬，端出来一个一个掰下来，装进食品袋，扎好封口，分类放进冷冻箱，叫来孩子们一遍一遍地叮咛，这个是饺子，这个是辣椒酱，这个是鸡蛋。要出门了，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孩子们的一碗饭！丈夫笑我不知道放手，我放不下的，是对孩子的牵挂和关爱。

　　但是计划远不如变化，现在的旅游到处是坑，就在出发的前一天早晨，三亚湾的民宿中介突然退了房租，并且拉黑了我们，孩子们瞒着我紧急在市区租了一个高价的两居室，直到晚上才吞吞吐吐地告诉我，我的心一下凉到冰点，甚至忐忑不安，孩子们却轻描淡写，反复安慰，这一来，我的犟劲反倒上来了，说什么也要去趟三亚。

元月十日的清晨，提着沉甸甸的行李，我们终于起程了，这一天，黄土高原的陇东大地寒气逼人，但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太阳却分外妖娆，它红彤彤的，染红了远处的天空，染红了东边空旷寂寥的原野，打红了女儿女婿青春的面颊。坐上疾驶的高铁，莽原沟岇在晨曦中哗哗而过，一贯蹙眉皱眼的丈夫，紧揽着怀中的孙子，黝黑的脸庞绽开了微微的笑意，这一刻，幸福和美景一定打开了他所有的心结！

（未完待续，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