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与土的艺术---浅谈釉里红及绘制技艺

午夜听雨

　　在景德镇陶瓷界有句口语:“不怕穷就烧红”，这“红”指的是祭红、郎红、釉里红，这类釉色瓷代表着景德镇的特色传统陶瓷工艺。几百年来，“三红”以其色泽高雅、喜庆吉祥的红色基调，上到皇城宫庭，下到市井百家，莫不视为名瓷珍品。

“三红”之所以倍受青睐，不仅是因为瓷色美观，还更是因为难以烧制而稀贵。这些釉料在窑火的高温中产生窑变，变化难控，烧成范围窄，一窑下来，十之有二、三的满意佳品便是幸事。不少陶瓷匠人为求大器，一生孜孜以求，毁了重来，以致不惜穷尽家产，这就是“不怕穷就烧红”之说的缘故。

这里仅说釉里红。

一、何为釉里红

釉里红俗称白地红花瓷器，它是在宋代钧窑釉料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釉里红以铜元素为着色剂的釉下彩瓷器，先在瓷坯上描绘出花纹，再在上面覆盖一层透明釉，然后入窑在高温还原气氛中一次烧成，经过高温烧制氧化铜产生窑变，在透明釉下呈红色，红如宝石，色泽鲜亮，庄重而不艳俗，其特点是色彩在高温釉的罩护下永不褪色，成为中国名瓷的瑰宝。

如果说“三红”是釉色瓷器之冠，那么釉里红就是皇冠上的明珠，素来是红釉系列瓷中烧制最难、成本最高、传世最少的瓷器。早期多数都难以达到理想的要求，导致存世佳品可谓凤毛麟角，因而釉里红也成为了瓷器中的贵族，从全国范围所收藏的瓷器中，釉里红的传世器物十分稀少，堪称为“稀世珍宝”。

釉里红是一种观赏瓷，它是一种无意识的装饰，色斑是甩在上面，大多用来点缀、突出画面，这是釉里红装饰的一个手段，也有的用以图案绘制。釉里红是以它特殊的色泽，在中国陶瓷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在历史上只有元代、明永宣时期、清康乾盛世这三个时代，充分地烧造过釉里红。

元代釉里红大多呈灰白淡红，器物以碗、罐居多，装饰简单，有缠枝莲、草叶纹等。明洪武年釉里红较为盛行，呈色浅红而带灰色，装饰多在瓶、壶、罐、盘的花纹，装饰以线描为主，纹饰有缠枝菊纹、缠枝牡丹、缠枝莲等。清雍正时的釉里红呈色鲜红且有层次，烧造得极为成功，可谓历史高峰，当时器型有盘、碗、瓶等，纹饰以三鱼、五蝠为多见。

二、釉里红的发展历史

现有的出土资料和传世实物表明，釉里红工艺创烧于六百多年前的元代，是江西景德镇创烧的一种釉下彩瓷，流行于明初，成熟于清中期。

由于釉下彩在氧化工艺阶段，釉层提早熔化造成的保护作用，还原工艺阶段一氧化碳进入釉层困难，窑温要求极严，所以烧造技术难度很大，发色纯正的釉里红瓷器在元代很少见，大多是灰红色。虽然明代洪武时期釉里红技术有所改进，但是一直到永乐宣德时期釉里红发色才纯正。永宣铜红釉（釉中彩，称为祭红釉）的成功，导致釉里红走下坡路，直到清代康、雍、乾三朝才得以复苏正常。

在雍正、乾隆期间，又推出了青花釉里红，青花釉里红是瓷器釉下彩品种之一。所谓青花釉里红，是将青花、釉里红两种色料分别绘于同一器物上，釉里红的装饰和烧成工艺与青花瓷器基本一致，在透明釉的覆盖下，经高温烧制而成。青花料氧化钴经过高温烧制呈现出美丽的蓝色，既有青花的清心典雅，又增添了釉里红的隽秀艳丽，进而丰富了陶瓷色彩效果。这种将青花、釉里红两色同施于一器的“青花釉里红”，互相衬托显得分外妖娆，改变了以前只绘一色的单调，令人赏心悦目，逐渐风行市场。青花釉里红至今是景德镇的传统特色瓷，也成为我国陶瓷的珍贵品种之一。

由于釉里红的铜着色剂在窑火高温中变化极不稳定，青花钴蓝着色在窑温中相对沉稳，炉温宽容度稍大于釉里红，但要同时保持青花和釉里红各自出彩，相得益彰，多少有点侥幸。所以烧制青花釉里红，从颜料配制、绘制、施釉、烧窑等工序中，自始至终都要十分严格，若稍有偏差则色泽不正，前功尽弃，往往青花见好而釉里红不尽如意。

《明洪武年间釉里红梅瓶，景德镇御窑考古出土》

三、釉里红的烧造

釉里红创烧于元代，从陶瓷收藏来看，流传和发掘出来的釉里红非常稀少，景德镇御窑考古发掘出的釉里红瓷片也不到出土青花瓷片的百分之十。

釉里红里的配方有铜花、锡晶料、海浮石、釉灰渣 、花浮石、陀星石等，是我国传统釉中彩的鼻祖，它是通过铜化合物配合一定原料，磨至极细而画在釉下呈色的，装饰产品同其他传统铜红釉产品一样名贵。

釉里红废品率之所以这么高，就在于它的造制条件非常苛刻。瓷器烧造的时候有一种环境，专业术语叫气氛，一般来说气氛就两种，一种氧化，一种还原，简单来说，就是炉子开着火门，有充分的氧气进去，就叫氧化气氛。而关着窑门，闷着火，就称为还原气氛，也叫“把火”、“把桩”。

釉里红里面含有氧化铜，铜元素对烧造的温度要求极严，温度稍高点或者稍低一点，它立刻就会失败，釉里红是在还原气氛中烧成的，温度稍高一些就会蒸发飞了，颜色没了，俗称“飞釉”；温度一低就呈黑色或灰暗，非常不好看。这个温度之间差额大约只有10度，但它是在1300度的窑火高温中，1%的温差都不到，这1%温差就决定了釉里红的生死。古代没有温度计，所有的“把桩”师傅都是凭眼睛来观察控制的，在没有温度计的条件下，要在1300多度那种惨白的火光里，看出那一点点的温差来是极其困难的，只有具有非常丰富经验的窑工才能把握，即使在现代陶瓷科技提高的条件下，要烧出好的釉里红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当熄火出窑时，尤如“十月怀胎呱呱落地”之盼。

传统的柴窑最适合烧釉里红，松木为薪，窑火均匀温润，瓷坯装入匣钵内避免与火直接接触，在闷烧状态下釉里红的铜元素还原性较好。而煤窑、液化气窑则利用调整烟囱闸板、调整空气风门大小、火焰喷嘴加压等现代技术进行烧制，虽有温控设施精准控制，也难免氧化失误。

《入窑烧制前及出窑后》

四、釉里红的欣赏

对釉里红的色泽欣赏，几百年来，在不同时期有不同眼光喜好，不同年代的技术发展也形成不同的釉里红。元至清代，分别有浅灰红、艳红、暗红、大片红，甚至有釉里黑，这也成为瓷器断代的依据。

近现代对釉里红的欣赏眼光，以红为主、红中略有渗绿。一件好的釉里红，烧制后发色纯正，红色饱满艳丽，不暗不淡，不流不溢，线条图案清晰，如果在红色中恰到好处的伴有少量绿宝石般的结晶也不失为一件佳品。

正常来说，釉里红应该是呈现红色，带绿是含铜元素的釉子受温度影响发生氧化反应，还原为红色，氧化为绿色，二者同时存在，就是铜元素氧化和还原的火候没有掌握好，或者釉料不匀，所以会出现釉里红里泛绿色，泛绿的釉里红严格来说是烧造失败的，至少不完美。

不过，从现代欣赏眼光和市场收藏中来看，能接受釉里红伴有少量绿色，有时还能起到画龙点睛的艺术效果。实践中还有一种现象，釉里红出窑后出现边沿呈红线，中间均匀的出现绿色，一般出现在线形、枝竿的图形上，别具一格，行内称作“双勾线”，也成为市场新宠。

釉里红瓷器的纹饰方面不如青花瓷器的纹饰繁满和多样化，纹饰题材相对简单一些，而且也无浓淡彩，只有烧得好坏之分，换句话说，釉里红是以特色红釉而稀贵，青花釉里红更是因两色交相辉映而成为景德镇传统名瓷。

五、釉里红的绘制

一件好的釉里红瓷器不仅是窑火技术，同时还要看画工的技巧，当二者完美结合才能炉火纯青。笔者根据自己多年的釉里红绘制心得，与大家探讨分享。

1、釉里红的釉料调制要均匀，水和料剂调至稀米汤状。氧化铜料重，极易沉淀，使用时应经常搅动，保持釉料的均匀，防止沉淀，上层的稀水料烧制后发色是淡红，下层浓稠料易发色铜绿结晶，可根据图案需要而使用。长时间不用时要用水封盖，以免干涸氧化。

2、采用釉中绘制。顾名思义，釉里红意为在釉里出红，釉下藏色，为保证釉里红烧制的发色效果，一般采用釉中绘制为佳，即先在陶坯上先喷一层釉为底，然后用釉里红料绘制，最后喷上釉裹护，在双层釉的伴烧下，铜红发色纯正而柔润。当然，在坯胎上也可以直接绘制釉里红，吸附性稍强，但色泽稍暗涩。

3、用料切忌太厚。釉里红属于一种釉料，易在高温中熔化流动，太厚会产生淌流，尤其是瓶类。釉里红绘料在坯上的厚度一般不宜超过0.5~0.7mm（大约相当于指甲盖厚度），在平面的陶坯上相对稳定，但在垂直立体的器物上，用料要上厚下薄，防止在窑变中釉料往下流淌（有特殊追求除外），过厚就要用刀片适当修刮，当然也不宜过薄，否则，窑火中容易被蒸发而失色。如果要在特殊部位呈现绿色结晶效果，可多蘸上几笔浓料。

4、注意用笔用料的疏密和粗细。釉里红的绘制构图可采用工笔也可写意，一般采用粗放手法，不讲究细节的刻化，只注重整体效果，少用重笔或大面积用笔，多用点、线等描绘技法。绘制细小线形图案时，如松针、花蕊、枝杆等，彼此间不要密集化交叉重叠，防止在窑变中相互晕色成糊状。使用青花料图案时尽量不要与釉里红料交融，以免色彩不干净。笔头要注笔保持干净，沾用了几次釉料后要注意清笔，尤其是画细小线条，以免釉料沉积而影响笔触的流畅。

5、下笔要准确，一笔定位，一气呵成。釉里红是在陶坯上绘制，不具有更改性，要求用料适当，定位准确，不要在釉面上来回涂抹，否则容易破坏釉色表面，色泽容易发闷，厚薄不匀并产生杂点。釉里红料呈糊汤状，容易粘笔滞料，运笔难于青花料，尽量用羊毫或兼毫等软笔，运笔缓慢似涂写，在垂直体上绘制笔尾稍高，以免料水倒流，造成笔头干涩而笔肚积料。

6、熟悉所用的料性，根据艺术表现，各取所需。由于各料店家的釉里红料配料有不同，事先需要在坯片上试用试烧，所谓“试照子”。烧制后，有的发色偏冷艳，呈石榴红，色调明快硬朗，适合线条表现，俗称“硬料”；有的发色偏朱红，色彩浓郁庄重，俗称“软料”，适合表现大色点缀。

7、由于釉里红的最大特点是烧制难度大，因此选择一家专门烧制釉里红的好窑口极为重要。经验丰富的窑口，其成功率的期望值比较大，这就要凭你的经验感受了。柴窑虽然效果好但是稀少，成熟的气窑烧制也是目前的不二选择。最好是选择专门烧制釉里红的窑口，如果多种颜色瓷混烧，则不易掌握所需温度，从而影响釉里红的发色。另外，由于窑火的风口和炉温略有差异，入窑摆放的位置也关乎着成色。当两个釉里红瓷坯釉间隔靠得太近时，易产生相互红釉对冲而造成瑕疵。

六、结语

陶瓷是火与土的艺术，一件釉里红陶瓷佳品，要达到满意效果取决于两个方面: 一是绘制者，二是烧制者，缺一不成器，再好的绘制作品只完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要依靠烧窑师傅的窑火技术，或大放异彩，或黯然失色。

正因为釉里红是手工绘制，加之烧制的苛刻性，它的工艺属性必然是唯一性，纵然你再有高超的技巧，世间也不可能有两件一模一样的釉里红，任何一件釉里红瓷器都将是独一无二的孤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