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两派武力对峙也传染到了我们这所农村中学。我们两派都是纯粹的学生,没有老师参加了,因为他们的家室让他们在当下有所顾忌。对立派占据了学校,我们则活动在场镇,食宿在区委——古旧的禹王宫里。学校与场镇隔河相望,中间的大桥被1965年秋的洪水毁损,将垮未垮,只能过人不能过车。</p> <p class="ql-block"> 这天,我们突然心血来潮,要到学校去走一走。刺骨的寒风没能阻挡我们跨过那座人行大桥。过了桥,爬过一道陡峭的石梯,首先到达的是学校的厨房。一路无人阻挡,我们又向上走了一段,到了礼堂兼饭堂前的一块坝子,往前经过一排教师宿舍的平房就是教学楼了。教学楼上似有很多人,我们不敢贸然前去,便退回厨房,拿了很多炊事用具回到了禹王宫。</p><p class="ql-block"> 出师告捷带给我们不小的兴奋,这战利品的获得是这般容易!有人吆喝一声,何不再去,争取更大的胜利!于是,比先前更多的人纠集起来再次向学校进发。对方一看这阵仗,不明就里,全部人马退进学校唯一一幢二层楼高的教学楼(每层两个教室)楼上,把楼梯口堵死。我们上不了楼,他们也不敢下楼。</p> <p class="ql-block"> 我们的情绪是轻松的,甚至是愉快的,我们在各个房间随意乱翻。我找到一个气不足的皮球,在对方占据的楼房下面的走廊、教室边跑边拍打,一味地觉得好玩儿。就我们这方而言,没有什么进攻计划,也就没有什么目标,纯粹是闹一闹,显示显示自己的存在。对方可能不同了,他们或许是紧张的:去而复来,肯定有一个大动作。这应该是他们首先对我们的估计。于他们来说,当时可能是如临大敌。</p> <p class="ql-block"> 我继续在楼下走廊玩耍着。有同学怂恿我顺着四棱砖柱往楼上爬。我很会爬树,要在同学面前露一手,便嬉笑着往上爬去。当我一只手抓住楼上走廊木栏杆的底部时,楼上一位高年级同学提着一个独凳狠狠地向我砸来。独凳擦着我的头发滑过。我分明看见他眼神中的仇恨。这不是闹着玩儿的!我急忙转到柱子靠楼下的里面梭了下来。 </p><p class="ql-block"> 这事使我后怕。假如那一板凳直接砸在我的头上。假如我爬到了楼上。这两种情况的结局都一样——我被砸个、打个半死,甚至全死!那个同学的眼神我一直没弄明白:他对我何以有那么大的仇恨?他是在把我当阶级敌人吗?或许他是坚定地认为,他在保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成果!</p> <p class="ql-block"> 就在我刚躲过一劫后,一伙同学在教学楼对面的一排平房里抄出一个手榴弹。一个同学兴奋地举着它大喊大叫。事情直转急下。楼上响起了他们头儿的威严的声音,某某,放下!我们那个已是人高马大的同学继续狂叫,老子要炸掉你家的房子!他家就在学校旁边。你敢!接着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枪声,园子里桉树上一条枝丫应声掉下。</p><p class="ql-block"> 呀,还真有枪!此前,两派都互相指责对方有枪。我们的确没有枪,因此我们也推测他们没有枪。炸锅了!同学们和看热闹的居民潮水般下到河边,涌上大桥,退到桥那头的场口。我们和场镇居民站在场口石阶上,观察着对岸山头上学校里的动静。很久不见对面有什么行动。</p> <p class="ql-block"> 拿着手榴弹的那个同学没顾得上去炸人家的家,逃往另一个方向,凫水过河进了场镇。也许是不知我们的虚实,也许是碍于场镇居民众多,也许因家里最终没有被炸,总之,对方没有进一步行动。也亏得没有进一步行动,那位头儿最终没有受到处罚,还当了小学校长。我和他后来还有过接触。</p> <p class="ql-block"> 这时,人群中传来消息,说是区上已向县革委打了电话,县武装部很快就要来收缴武器。我们就一直在场口等着。终于,一辆载着军人的卡车在我们的期待中驶来。我们又涌到了学校。我们看见军人从楼上起走了数枝步枪。先前用凳子砸我的那人愤愤地说,枪,我们交!那后面没说出的话很明显,你们不用得意!你说,我们哪能不得意呢?那颗惹祸的手榴弹当然后来也上交了。</p> <p class="ql-block"> 我记得这个日子——1968年1月8日。我们当时称为“一·八事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