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电影里的童年往事

一个火枪手

<p class="ql-block">  光不赤溜的两根电线杆子之间挂起了白色的布,像是远征的航船扯起了白色的帆。杆子下面有人已经忙活起来了,那是镇上来的放映员,二八大杠的自行车架在身后,车上挂着白铁皮的箱子,里面装着的肯定是电影胶片。</p> <p class="ql-block">  距离有些远,又有茂密的苇叶在眼前晃动,实在难以看清他的长相。事实上,我们根本不关心他的相貌,只知道今晚又有露天电影可看了,但看电影的决定权不在我们手上,只有得到家中大人的允许,这乡村夜晚的精神大餐我们才能享受到。</p> <p class="ql-block">  电线杆子是立在大队部门前的,大队部和学校之间横隔着一条小河,河里长满了芦苇,像是一道天然的篱笆挡住了视线,好在总角之年的我们,对芦苇后方的行政中心并不感兴趣。课间,丢沙包、打陀螺、踢毽子、跳格子、弹玻璃球,我们玩的不亦乐乎,亦如芦苇般露尖拔节,随风生长。</p> <p class="ql-block">  白帆扯起的日子,我们却一改事不关已的态度,不约而同地挤在小河边,透过苇叶的缝隙,急不可耐地向那边张望着。</p> <p class="ql-block">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我们抓起书包飞奔回家,兴奋地向大人们描述着电线杆下的新鲜事,可大人们却不感到新鲜,因为大队部的守门人王二爹已经在村里的大喇叭里通知过了。</p> <p class="ql-block">  印象中,家中的大人很少去看电影,毕竟侍弄十来亩地并非易事。整日劳作的他们,恨不得倒头便睡,哪有那看电影的闲情逸致,但电影观众中,我们这帮生性好动的少年郎,还有那些荷尔蒙分泌旺盛的青年人,肯定是少不了的。</p> <p class="ql-block">  胡乱地扒拉完晚饭,匆匆地走出家门,和早就等候着的小伙伴们汇合,向着大队部的方向前进。路上,早有人三三两两的走着,无一例外都是去看电影的。远远地望见杆子亮了起来,隐约有影子在银幕上晃动着。不好,迟到了,电影开场了。还在路上的小伙伴们火急火燎地跑起来,恨不得要把哪吒的风火轮借来使使。</p> <p class="ql-block">  借风火轮是痴人说梦,搭顺风车却并非难事。那时候,乡下都是泥巴路,小汽车难得见到,倒是常有拖拉机通行,且速度并不快。身手敏捷的少年们瞅准机会,抓住车斗的边沿迅速翻进车内,在临近大队部的路口,再速腾挪到车斗边沿,飞身跳将下来。</p> <p class="ql-block">  然而,马失前蹄之事总归难免。那一次,猫在拖拉机后面的小伙伴陆续跳了车,正当我准备跳下去时,拖拉机却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加了速。如果此刻冒险跳下去,轻则鼻青脸肿,重则骨折丧命。这种风险我是万万不敢承担的,只好放弃了跳车的想法,重新寻找下一个可能的机会。</p> <p class="ql-block">  夜色中,小伙伴的呼喊声越来越小,大队部离我越来越远。昏黄的车灯挑着朦胧的夜色,进入了无人路段的拖拉机越开越快,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坐在车斗里的我,早就慌得六神无主,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厚厚的夜幕把我的哭喊声和拖拉机的轰鸣声裹得紧紧的,专注于驾驶的拖拉机手根本不知道车斗里发生的事,直到行驶到东洼大桥附近,他才察觉到车后有人,赶忙把惊魂未定的我从车斗里扶了出来。</p> <p class="ql-block">  下车后,我像是跳出陷阱的小鹿一般,张皇失措地逃走了。赶到大队部时,头场电影都快要结束了……</p> <p class="ql-block">  露天电影的印记,有的烙在了我的心头,有的却烙在了弟弟的身上。</p> <p class="ql-block">  茂密的苇叶随风舞动,熟悉的白帆再次扯起。我和弟弟手里的饭碗还没撂下,村庄上比我年长一些的王五爷、小贵哥、二兵哥已经出现在家门口。</p> <p class="ql-block">  “你们兄弟俩快点啊,王二爹在广播里说了,今晚放的是《黄河大侠》,武打片,好看得很。”二兵哥急不可耐地催促着。</p> <p class="ql-block">  于是,我们五人结伴而行,穿过村庄,来到了大路。半个月亮爬了上来,银色的月光洒向大地,路西侧的桑园穿上了惺忪朦胧的外衣。家乡的桑园不在海边的沙地,弟弟的脖子里没有银项圈,手里也没有钢叉,但这并不影响他少年闫土般的快乐。他时不时地跑进桑园,继而又从窜回路上,玩得忘乎所以,危险却悄然逼近。</p> <p class="ql-block">  正当他再一次跑回路面时,一辆自行车却猝不及防地撞了过来,弟弟瞬间疼得哇哇大哭起来,大伙赶紧围拢过来,这才发现骑车人原来是在镇上中学教书的宝亮老师。黑暗中,弟弟只喊嘴巴疼,众人也弄不清弟弟的伤势究竟如何。</p> <p class="ql-block">  或许是年幼不懂事,当大伙七手八脚地把弟弟送到村医梅先生那里去救治时,我却鬼使神差般地跑去看了电影。</p> <p class="ql-block">  大队部门前的空地上,早就人头攒动。有人坐在从家中搬来的凳子上,有人坐在从王二爹的草堆上扯来的稻草上,也有人干脆站着,或许是被黄河大侠的精彩故事吸引着,一双双眼睛无不紧盯着银幕出神,而我,终究是心中惴惴不安,电影看得索然无味,没等到放映结束,就匆匆往家里赶去。</p> <p class="ql-block">  回家以后我才得知,弟弟的嘴唇被撞出了一个豁口,需要缝针才能愈合。不巧的是,梅先生家里没有麻醉药,于是,弟弟忍痛让梅先生缝了针。都说母子连心,勇敢的弟弟没掉一滴泪,母亲的眼眶却盛满了泪。</p> <p class="ql-block">  此时,弟弟已经在母亲的怀抱里安静地睡着了,嘴巴上还贴着一块纱布,像是那升起的白帆,刺痛着我的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