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袁嘉谷(1872-1937)先生字树五,号树圃,晚年又号屏山居士,云南石屏人,为1903年清末“经济特科状元”。书法自成一格,有状元风神俊朗之风度,入古出新,极具个人风格,非一般人能习,然对后世影响颇为深远,在云南书法史上占具重要一席之地。</p><p class="ql-block"> 史上关于“袁家书”之论述如凤毛麟角,与其人其书在云南的重要影响极不相称,有也只是泛泛而谈。袁先生对书学有独道见地与成就,为后人提供了很多书学成功的方法和可以借鉴探索之途径。特别是“师古不泥”、“融古出己”之书学精神,学古人之神韵气格而非简单学形,功夫在书法之外,以学养滋润生长,而这些书学思想对当今习书人极具学习借鉴价值。</p><p class="ql-block"> 今人书法很多都千人一面,或略得古人之皮毛,徒凭夸张的形式极力掩盖其神采之虚弱;不着力内心与学养之修炼,却于技法与形式上竭尽所能,故舍本逐末,南辕北辙而迷途不知。</p><p class="ql-block"> 其实归根结底为学养不够,对书法本身理解与认识高度不够,甚至连最基本的为何写字,如何临帖,如何创作,书法是如何修炼出来等问题都未加以深入思考。只徒练技法未修心法,必定终无大成,而这些,袁嘉谷先生则用其一生之作品均一一作答。</p> <p class="ql-block"> 袁先生留世书迹,从作品内容和形式主要分为:试卷、课稿、手扎、临帖、题字(牌匾、石刻及摩崖)、题画、抄录、碑刻拓片等几大类。</p><p class="ql-block"> 从创作时期看,主要分为清末,民国初期,民国中晚期。</p><p class="ql-block"> 袁先生少年从其三哥袁嘉猷学习欧楷,从字迹笔画起收细微处分析,极有可能是学姚启孟版本《九成宫醴泉铭》。其所撰《三兄墓志铭》曰:“午同临帖,天暮矣,犹移至月下临之。其勤如此,自谓欧阳渤海书,勿论何字,吾俱默识而神会之。虽兼临右军、鲁公,欧法独精”。故少年时期,其主要在二王及欧阳询上下功夫,从而为今后之书法打下传统扎实根基。</p><p class="ql-block"> 初期线条笔末端,稍显薄弱,而中后期线质则明显变得厚重古拙有金石气,且又灵逸纵横,这从早、中、晚期作品对比中可以明显感受体会得到。究其原因,乃袁公勤习篆籀与汉隶,故而笔力渐增,古意弥漫,并融王逸少、褚遂良、颜鲁公、米南宫、钱南园、陈筱圃等笔意于一炉所至。后先生又加之历遍大江南北,博采众家所长而最终炼出耳。</p> <p class="ql-block"> 袁嘉谷先生因名望颇盛且书法精深,故云南各地题字众多。昆明主要的榜书有翠湖公园之“湖心亭”,翠湖南路“石屏会馆”。西山公园凤凰岩旧石室之隶书“石林”、“云海”等。西山还有小字行书“壬寅秋游太华寺”。安宁温泉摩崖有“杨文襄公故居”、篆书“有太古意”、行书“石林”、隶书“飞流”。嵩明有先生题兰茂先生墓联“古滇真名士,悬壶老诗人”和极具兰亭笔意之《乐志赋》等。虽书体各异,书写时期不同,但均精彩纷呈。</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 18px;">“湖心亭”为行草,题于翠湖水月轩斜对面之“八角亭”外墙壁,老辣古拙又灵逸生辉,为其代表佳作。</span></p><p class="ql-block"> 昆明<span style="font-size: 18px;">“石屏会馆”为楷书,应为中年所书,结体严谨,以欧体为基调,用笔厚重沉着,逐渐脱离早年馆阁体瘦弱之风,融入篆籀和颜体之雄强俊朗之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先生行书主要以二王意趣为基调,结字多有褚遂良《枯树赋》影子,而用笔多有鲁公、南园宏大厚朴之气。故树圃先生书法,既秀润劲健而不失敦厚古朴,既雄浑洗炼又冲淡飘逸,乃于云南书坛独树一帜,而被世人誉为“袁家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另外,其在经正书院学问及书法上受恩师陈荣昌影响较大,荣昌先生力学钱南园人品及书风,而南园书法又从褚遂良《枯树赋》、颜鲁公《三稿》及米芾手扎而来。故其三人一脉相承,又各具风貌,并引领云南书坛,影响后世。极其巧合的是,三人同属猴,皆智慧超群,刚直不阿,爱国爱乡,功业不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安宁温泉摩崖先生所书“石林”、“飞流”、“有太古意”,老辣多姿且神采飞扬,以上均为其晚年之作。袁先生书法多以行楷、行书示人,然中年以后多与翠湖近邻同窗陈古逸等交流切磋,研习篆隶,篆书多以临习商周大篆为主,一扫清末民国云南文人极少以篆入书之风。</span></p> <p class="ql-block"> 石屏博物馆所藏袁先生作品数量较多,有不同时期不同形式及不同风格作品,较为全面地反映了先生一生的书法风貌,以及其书风不断变化和成熟之过程。对后人深入系统地研究“袁家书”风格形成,有极为重要的价值。其作品中涉及其亲属友人、学生弟子等,为研究其家谱、年谱以及学术等均有重要参考价值。</p> <p class="ql-block"> 《防民犹防川论》、《星有好风星有好雨论》、《郭汾阳收复东都论》、《辛丑三月丁少司马课____士先器识而后文艺论》,可见先生童子功,其小楷功夫扎实,字迹隽秀整饬,一丝不苟,笔笔见功夫。以上四篇,较之《周礼.农工商诸政各有专官论》,稍显生涩,后者则为最精熟隽永者。先生诸篇文中蕴含先生经世致学之才,每篇均引经据典,高屋建瓴,扬扬洒洒,博大精深。</p><p class="ql-block"> 其于《有文事必有武备疏》中曰,“盖射御之学久湮,而韬略之书,图阵之学,未一寓目,仅仅抱词章训诂之长,欲以傲同侪,且欲以傲外夷,若而人者,其亦失圣教之旨也。宋之嘉定十年,定武举不得应文试,南宋之祸,固自取尓”。对历史之弊一针见血,在满清政府腐败无能且国家内忧外患之下,提出“有文事必有武备”这些治国理政策略与观点,是极为审时度势且震聋发聩的,其文中先生“历史学家”潜质已初露端倪。</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 18px;">《郭汾阳收复东都论》</span>有陈荣昌先生批语:论以心之忠贞为主,可谓探源之论,疏以文武积转之潮,有慨手言之者,诗亦精细,书法圆匀。对其弟子赞许有嘉,言简意赅,书法浑厚丝滑,二人之字相得益彰,亦师亦友,传为佳话。</p> <p class="ql-block"> 先生中年以后临帖多为背临和意临,而非一味对临,不求形似,但求神肖。其气度轩昂,有状元风骨,气势一泻千里,既有古人风神而又具自家气度,实为难能可贵。先生临帖学书均有所取舍,学古人帖旨在取自所需,而非囫囵吞枣一众皆收。此先生之高明处,如《二谢帖》等二王尺牍、《节临圣教序》等均是如此。</p><p class="ql-block"> 先生于节临《圣教序》四条屏中题曰:学右军须有龙跃天门之概,近今或失于恬熟,细细参之。<span style="font-size: 18px;">此袁公学书之核心与精髓,后人若能深研之,必有所得。</span></p><p class="ql-block"> 中年后,先生以二王为意趣根基,以欧阳询、褚遂良秀俊险逸为结字基调,渐融入颜鲁公及钱南园之笔意;使其书风既有二王之俊逸灵动之气又有欧之挺健险绝之美,更有鲁公刚正大气及南园厚朴清雅之味。</p><p class="ql-block"> 除此之外,先生于大篆、隶书、行书、草书各种书体亦用功甚勤。如从其《临书四条屏》中,有临西周中期《录作辛公簋》,用笔圆劲,古雅婉通;临“汉代摩崖三颂”之东汉《西狭颂》,取其“方正雄伟”,用笔又圆润通透;临《集王圣教序》,行中有楷,灵而沉稳;临王羲之《二谢帖》,取其神韵,略其字形,颜钱笔法,得其气势。先生于诸体中寻共性规律,而又将诸体笔法融为一炉。</p><p class="ql-block"> 这种书风探索在当时是守正求新的。袁先生并没有步明清董其昌妍美一路书风之后尘,也未受时风何绍基一路个性张扬狂怪时风影响;而是继承云南前辈钱南园之雄浑厚朴、担当之纵横灵逸、陈困叟之中正平和,又有自己状元湿润如玉之书卷气。故有别于当时介庵赵藩和恩师陈荣昌,在书法继承与融合及树立自我独特之个人风貌上,我认为袁先生做得更合理与更巧妙。</p> <p class="ql-block"> 追根溯源,袁嘉谷先生学习书法源头是从王羲之而来。先生于《兰亭集序》、《圣教序》及王逸少尺牍用功甚勤,临帖不计其数,所存墨迹较多。</p><p class="ql-block"> 而对《兰亭集序》则情有独钟,集其字以成联,仅《袁嘉谷文集》中便有三十二联。极其精妙如:古犹今,今犹古;情生文,文生情。斯世当无为为是,群贤所以事事之。日引一觞毕茂世,风流万古陈后山。春信初临日长至,林阴暂坐月裁生。向之所欣,合为一录;老之将至,未及万言。</p><p class="ql-block"> 先生精于用《兰亭集序》之字用典集联。有饮酒持蟹之毕茂世(毕卓),和以“向来一瓣香,敬为曾南丰”诗婉拒苏东坡收其为徒之陈后山(陈师道),联文风流独行,联意豪放旷达,其中滋味妙不可言,不读先生之诗联不能品尽其中甘冽尔。</p><p class="ql-block"> 想必袁公集《兰亭集序》之联,皆为书法佳作,惜未全部留世,甚为遗憾,书以文为上,先生方为真书家也!</p> <p class="ql-block"> 民国二十六年(1937),季夏月既望先生为石屏一中书许印芳先生八言对联。“既雕既琢复归于朴,有质有文自全其天”,此联甚妙,其将学问之方法规律一语道破。</p><p class="ql-block"> 书以欧字结体,兼鲁公笔意而浑然一体,<span style="font-size: 18px;">而书法既简淡清雅又古拙圆润,妙联与用笔圆融合一,一切皆于一联中一笔书全。</span>可谓文与书相辅相成,珠联璧合,浑然天成,成此经典佳作。此联也是先生一生中最后一年之佳作,故而意义非凡。</p> <p class="ql-block"> 《碧个临石通行火车诗》原稿,字迹隽秀挺健,有《兰亭集序》与颜三稿之风韵。</p><p class="ql-block"> 另外,可以校正《袁嘉谷文集》收录此诗之诸多谬误,如:足踏培塿穿㟏岈,误为“谽谺”;右掠龙洞左燕洞,误为“龙洞右掠燕洞左”;三岛五爪龙腾拏,误为“三岛五爪龙腾拿”;师抗子云弟侯芭,误为“师抗子云弟侯巴”;春夜不夜添鼓挝,误为“春夜不夜鼓添挝”。所以,文集之源头应为原稿,只有认真识读原稿,所编写之文集才能严谨守正,而不至于贻笑大方。</p><p class="ql-block"> 这也是此书之重要价值所在。</p> <p class="ql-block"> 袁先生常用印有很多,如早期的“袁嘉谷”。入翰林后的“辛卯甲午第一名优贡,甲午本省第二名举人,辛丑壬寅第二名庶常,经济特科第一名编修 (细朱文)”。入仕后的“仰修乾録,润色丰功,校理秘文,详正图籍,史编书一,廷对无双,华殿衡文,兰台染翰(细朱文)”,以及民国三年(1914)八月抵昆后,移居德福巷所用“移山簃”印,和晚年“屏山”印,及“六十六以后所作”等印。</p><p class="ql-block"> 值得一题的是,同窗陈古逸先生曾为袁先生制印数方,如古玺风格之“袁嘉谷印”等。</p> <p class="ql-block"> 袁嘉谷先生不仅身为云南历史文化名人,以学文著称,而且还奖掖后辈。为云南东陆大学学生蒲光宗写文勉励、为杨恩浓《人本政治》六卷作序,还极力拯救爱国学生,挽救和保护敦煌文物。曾力邀同僚王国维到云南东陆大学任教,曾收集整理并与王国维合著了极为珍贵之《诗经古谱》。</p><p class="ql-block"> 袁嘉谷先生为《云南会城护国门碑记》撰文,由陈度篆额,陈荣昌先生手书,滇中三杰共同携手成就了此三绝碑。</p><p class="ql-block"> 先生之“袁家书”只是其学养人品的自然流露。书法不是一味炫技,而是才学与品格共同绽放出之花朵。袁嘉谷先生用其一生之作品,为我们诠释了“状元书法”是如何修炼而成的。书法绝对不是简单练习技法所能练成的,而一定是修炼心法与铸造人格而修成的,先生如灯塔启人方向,他又似洪钟警醒后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癸卯腊八节前一日</p><p class="ql-block"> 煜民谨识于翠羽轩</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