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水仙开

敬.静.净.境

　　快过年了，案头的那盆水仙绽开了花蕾，疏疏淡淡，清清雅雅，水上灵秀，满盆幽香。

每到年前，我都会买来一些水仙花的球茎，到家后，撕去外面一层褐色的老皮，修剪掉干枯的老根，然后放清水中浸泡一日，原来有些干瘪的球茎变得洁白丰腴起来。再将球茎浸出的粘液洗净，放入矮壮素溶液中浸泡一日即可上盆。将水仙花球茎放入青花瓷盆，盛半盆清水，再点缀一些雨花石或卵石，便可静候花开了

　　我喜花，尤其喜爱那些颜色素雅的花，譬如茉莉、栀子、白兰、水仙等，花颜素洁，花香淡雅。置小窗案头，闻香赏花，赏心悦目，心旷神怡。我以为，在所有的花卉中，水仙当是最好养护的一种花了。不必修枝，无须施肥，不患虫害，甚至可以无需阳光雨露，只需一盆清水即好。水仙花好养，但却不俗。她生长在清流之中，球茎是白色的，根须是白色的，花朵是白色的。洁白的花朵与婷婷的绿叶相互映衬，让人想起清白的品性。她玉立在清流之上，不被污泥染，不与尘俗争，虽一副小家碧玉模样，但清新脱俗，温文尔雅，气度不凡，故元人程棨称“水仙为雅客”。可以说，水仙是所有花卉中最冰清玉洁又清香淡雅的那种花。

　　说起水仙花，让我想起希腊神话中的一个故事。说有一个名字叫做纳西索斯的英俊少年爱上了自己的影子。一日，他来到一条小河边，无意中发现自己映在河中的倒影，他被自己的美惊呆了！他在河边入神地欣赏自己的美，长坐不起，久久不舍离去，最终，他化成河畔的一朵水仙花。

当然，这只是希腊的一个神话故事而已，当不得真的。若果水仙真是由此演化而来，那么我想，水仙花的格调就低了。其实，在我的心里，水仙花是与莲花有得一比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那么水仙呢？她可是“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渠沟”的。她生长在清水之中，容不得半点污淖，遗世独立，所求无多，甘居淡泊，孤芳自赏，只在清白的水中了此一生，这不是另一种高洁的品性吗！

　　自古以来，但凡寓意美好又品性高洁的花，总少不了文人雅士的喜爱和赞赏，或诗或文，或歌或赋，吟之颂之，歌之咏之。晋陶渊明独爱菊。他为彭泽县令，不肯为五斗米折腰，辞官故里。尽管家里早已是“三径就荒”，但可喜“松菊犹存”。于是，日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宋周敦颐犹爱莲。他说“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但他“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并说菊花是花中的隐逸者，牡丹是花中的富贵者，唯有莲花才称得上是花中的君子者。宋林和靖酷爱梅。他隐居杭州孤山，种梅养鹤，终生不娶，以梅为妻，以鹤为子，因而有了“梅妻鹤子”高洁隐士的美名，充满了传奇的色彩。

水仙作为品性清新脱俗，孤高淡雅之花，自然也颇受文人雅士喜爱，留下诗文佳作。宋黄庭坚就认为水仙花质地美好，借水开花，雅淡清高。他曾作诗赞赏水仙花的这些美好品性“借水开花自一奇，冰沈为骨玉为肌。暗香已压酴醾倒，只比寒梅无好枝”。在黄庭坚看来，水仙是堪与寒梅相比的，只是没有寒梅那么好的铁杆虬枝罢了。但这并不影响水仙堪比梅花的品性，在黄庭坚的另一首诗作中，他把梅花比作水仙的兄弟“含香体素欲倾城，山矾是弟梅是兄”。南宋杨万里亦写诗赞叹水仙花孤高清雅的品性和魅力“韵绝香乃绝，花清月未清。天仙不行地，且借水为名。开初谁为伴，萧然不可亲。雪宫孤弄影，水殿四无人”。

　　要说酷爱水仙爱到痴绝程度的，要数清代的李渔了。这位笠翁先生在自己的《闲情偶寄》中说“水仙一花，吾之命也”！

这可不是笠翁先生一时兴起而发出的感叹。李渔的家乡秣陵（今江苏南京）曾是水仙之乡。一年的早春，天降大雪。李渔为了得到一盆水仙，竟然举家冒雪长途返乡。然返回家乡后，“先以度岁无资，衣囊质尽。迨水仙开时，则索一钱而不得矣”。于是家人劝他放弃买水仙花的念想，说“一年不看此花，亦非怪事”。李渔一听急了，对家人断然说道“汝欲夺吾命乎！宁短一岁之寿，勿减一岁之花”。家人无奈，只好听其“质簪珥购之”。我读李渔的《闲情偶寄》，每读至此，都忍不住掩卷感叹：举家衣食无着，却为购得一盆水仙，硬是拿着妻子的玉簪去典当，其酷爱水仙的痴绝可见一斑。

　　李渔酷爱水仙如此，自然是由于水仙有独具的品性和魅力。李渔形容水仙“其色其香，其茎其叶，无一不异群葩”。在他看来，群芳之中，面似桃、腰似柳，丰如牡丹芍药，瘦比秋菊海棠一类，在在有之。而若水仙这样“淡而多姿，不动不摇，能作此态者，吾实未之见也”。而我赏水仙之美，在其不娇不艳，不媚不俗；冰清玉洁，婷婷水中；白花黄蕾，暗香盈动；孤冷清雅，雪漾出众。有花如此，能不情动于中乎。

江南地区养水仙花，大约可在11月中旬上盆，至开花期约50天左右。此时恰逢春节期间。新年之际，于喜庆中一盆水仙盛开，给新年更添一份吉祥惊喜的气氛。水仙花美香雅，寓意美好，是春节期间最受人们钟情和喜爱的花卉。倘若花开时节，恰逢窗外瑞雪纷飞，那满枝雪漾的花朵，好似早春的芳华，让人嗅到春的气息，满心都是盎然的诗意了。

　　（初稿于2020年1月19日，2024年1月修订于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