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路的“丹书铁券”

老顽童

　　“十年动乱”时，时任辽宁省海城絲绸厂武装部长的刘长贵，因为老婆出身于地主家庭受到牵连，一度被撤掉了领导职务，屡屡被批斗，那些人扬言要把他关进“牛棚”。

无奈之际，刘长贵想到了家里的一件“无价之宝”。

当那些人又一次要批斗刘长贵的时候，刘长贵镇定自若地打开衣柜，拿出了那件宝贝，摆在了那些人面前。

拿掉外面包裹的红布，一个精致的相框显露出来。众人一看，是一张照片，照片中伟大领袖毛主席，他正在和两个小八路军战士说着什么。

刘长贵理直气壮的说：“我是毛主席的兵，这就是毛主席和我们在延安合拍的照片。”

接着，刘长贵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当年的经历，把那些人听得一楞一楞的。

从此以后，那些人对刘长贵刮目相看，再也不敢对刘长贵出言不逊，更不敢动他半根毫毛。

一张照片，成了刘长贵的“丹书铁券”，使他恢复了自由身，躲过了灾难。

下图：毛主席在延安窑洞工作照。

　　刘长贵当年是“抗大”校务部管理科通讯员，在此之前，他隶属于八路军120师，是120师714团3营营长游好扬的通讯员。

游好扬是江西人，开国少将，曾经担任过中国人民解放军沈阳军区副司令员。

“百团大战”前夕，刘长贵与500多个‬身体‬病‬（残‬）和‬年纪‬太‬小‬的‬战士被留在了延安，因为年纪太小，刘长贵被安排到延安抗大校务部，在管理科当了个通讯员。

1939年4月，延安举行“抗大”成立三周年纪念大会，毛主席将‬亲自出席大会，并在大会上发表讲话。

当时，张学思的通讯员安定宝找到刘长贵，他对刘长贵说：“毛主席要来抗大，你想不想去‬见毛主席？”

刘长贵说：“当然想了，可是，毛主席那么‬忙‬，‬警卫人员‬‬‬‬能‬让‬我们‬见‬毛主席‬‬吗‬？”

安定保说：“不要‬担心‬，我有‬办法‬，咱们‬这么办，咱俩一起去拦‬毛主席‬的‬汽车‬，我们年纪小，警卫人员不会阻拦我们的”。

于是，当‬毛主席乘坐的吉普车到达“抗大”之际，安定保和刘长贵两个“小八路”兴奋地跑了过去，拦在了吉普车前面。

随车的警卫人员不明就里，他们马上跳下吉普车，直奔小八路而来。

毛主席却微笑着制止了他们，他走下吉普车，慢悠悠地走到了两个小八路跟前。

看到毛主席向他们走来，两个小八路心里有点紧张，刘长贵小声问安定保：“他就是毛主席吗？”

安定保肯定地说：“没错，肯定是他。”

安定保此前并未见过毛主席，可是，延安到处都张贴着毛主席的画像，所以，安定保一眼就认出了他。

下图：中国抗日軍政大学。

　　毛主席亲切地向两个小八路打招呼：“两位小同志，你们叫‬什么‬名字‬啊‬？是哪个单位的啊？”

安定保和刘长贵赶紧立正，如实向毛主席报告了自己和‬单位的名称。

“你们今年多大了？”毛主席接着问。

刘长贵抢着回答道：“我今年14岁，他15岁，比‬我‬大‬一‬岁‬。”

毛主席又笑着问：“哦，不简单嘛‬，年纪这么小就当上八路军啦，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当八路军啊？”

安定宝和刘长贵异口同声地回答说：“为了赶走日本鬼子，打倒反动派！”

毛主席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说得好，可是，你们为什么要拦我的汽车啊？”

安定保挺着‬小胸脯‬大声说：“我们就想见一见毛主席。”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毛主席和蔼可亲地问。

刘长贵再次抢答道：“知道，你就是毛主席！”

毛主席笑着说：“不对，我的‬名字‬不叫毛主席，我的名字叫毛泽东。”

毛主席又问：“你们有没有念过书？”两个小八路摇了摇头，毛主席说：“你们的年纪还小，一定要多学识字、有文化。”

说完这句话，毛主席微微俯下身子，他伸出左手，用右指在掌心一笔一画地写了“毛泽东”三个字。

三个字全部写完后，毛主席又询问他们：“你们记住了没有？”

两个小八路齐声答：“记住了！”

毛泽东微微颔首，正色道：“参加革命了可要好好学习，等革命胜利了有很多工作等着你们去做呢！”

说完这番话，毛泽东才向他们挥手告别，两个小八路站在原地一脸崇拜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这时，红色摄影家石少华正跟几个来自‬苏联的‬摄影‬记者‬路过这里。看到这个温馨的场景，石少华马上掏出照相机，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拍下了这张珍贵的照片。

下图：石少华拍摄的照片《毛主席与两个小八路》。

　　后来，石少华将照片冲洗了两张，石少华对这张照片很满意，他马上把其中一张送给了毛主席。

石少华还记得，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毛主席满脸是笑，他拿着照片左看右看，过了好久才把这张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

后来，战事紧張，石少华要奔赴前线，就将这张照片和底片在内的他拍摄的很多照片搁在一起，留在了延安。

但很不幸，在一次日军对延安的大规模轰炸中，照片和底片均被炸毁。

石少华为此事心痛了很久。

1962年，石少华准备在北京举办自己的作品展。毛主席得知此事后，邀请他去中南海家中做客叙旧。

对石少华来说，《毛主席和两个小八路》这张摄影作品是他的得意之作，他早就想问问毛主席，那张照片是否还在。

话语间他犹豫再三，终于鼓足了勇气问了问毛主席。

毛主席高兴地对石少华说：当然记得，那张照片我很喜欢，一直珍藏在相册里。

很快，毛主席便让秘书帮忙将相册拿来，熟练地翻到了放置照片的那一页，指着照片让石少华自己看。

当时，石少华激动得不行，如获至宝一般，拿着照片看了老半天，还用自己的照像机翻拍了照片。

紧接着，石少华问毛主席还记得照片里两个小八路的名字吗？当时他们之间究竟谈了些什么。

毛主席摇摇头，说自己都忘记了，其实他也想知道两个小八路如今怎么样了。

听到这里，石少华觉得自己一定要找到照片里的两个小战士，把他们带到主席身边，满足主席想要见到他们的愿望。

下图：毛主席和石少华。

　　为了找到两个小八路的下落，石少华几乎发动了身边的所有人际关系，经四方打听，仅仅打听到两个小八路名叫安定保和刘长贵，其他一概不知。

1964年，毛主席在接见文艺界人士时再次与石少华碰面，他主动问石少华有没有打听到两个小八路的下落。

石少华不好意思地告诉毛主席只知道了两个孩子的名字，但人并没有找到。

毛主席鼓励石少华，知道名字就是很大的突破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石少华仍旧没有放弃寻找，他从安定保和刘长贵在抗大出现过为切入点，一点点排查，终于找到了一条线索——安定保是当时张学思的通讯员。找到张学思就能问到安定保的下落了，于是他赶紧联系到了张学思。

张学思是奉系军阀张作霖的儿子，张学良将军的胞弟。“九一八事变”之后，张学思参加了抗日救亡活动，并在1933年4月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西安事变”后，受哥哥牵连被国民党当局逮捕入狱。获释出狱之后，1938年10月来到革命圣地延安。

次年9月，张学思担任了抗日军政大学第三分校直属二队（当时也称为“东北干部队”）队长。

解放后，张学思担任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参谋长，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

下图：新华社记者石少华。

　　1966年夏日的某一天，石少华终于联系上了张学思。一见到张学思，石少华便迫不及待地出示了那张照片。

没想到，一看见那张照片，张学思将军就湿了眼眶。

张学思将军非常肯定地说，照片上那位个子稍高的小八路就是安定保。

石少华急切地问到：“你知道他的下落吗？他如今在哪里工作？”

张学思将军沉痛地说：“当时安定保的确当过他的通讯员，但在1944年他带着东北干部队去往东北时，在承德附近遭遇日军袭击，战斗中牺牲了60多人，安定保就是其中之一。”

那一年安定保还不到20岁，实在令人心痛惋惜。

让石少华失望的是，费尽周折，好不容易有了小八路的线索，可是，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却又断了线索。

石少华指着照片上的刘长贵问张学思将军：“您认识他吗？”

张学思将军仔细端详了半天，然后摇摇头遗憾地说：“延安当年有不少｀红小鬼＇，照片上的这个小八路我没有见过。”

不过，张学思将军给石少华提供了一个思路。

张学思将军说：“这个小八路应该是哪位首长的通讯员。当时，为了保护这些年龄尚小的｀红小鬼＇，周副主席和朱总司令曾经亲自下令，不允许他们上前线。因此，这些｀红小鬼＇通常被安排担任通讯员、勤务员等工作。”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石少华开始四处打听刘长贵的下落。

但直到1976年毛主席逝世，都没有线索，想要带着两个小八路到毛主席面前让他看看的愿望，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下图：张学思与周恩来夫妇在一起。

　　即使留有遗憾，石少华仍然不愿意放弃，他继续努力寻找一切可能的线索。

终于在1986年4月，有位战友给石少华写信，说在辽宁丹东有个刚退休的老头表示，自己就是《毛主席和两个小八路》照片里的孩子，名叫刘长贵。

石少华立刻赶往辽宁丹东，走进刘长贵的家中，就看到那幅照片悬挂在客厅最显眼处。

刘长贵见到石少华，说道：已经47年了，我和你都变老了，但你的模样仍旧没变，和当年一个样，很感谢当年你拍下这张照片。

是啊，1939年，石少华才21岁，如今已经68岁了。但这个刘长贵模样也变化了，他究竟是不是照片上的那个小八路呢？

直到刘长贵说，当时给我们拍照时，你身边还站了好几个拿摄影机的苏联人。

石少华立刻确定，眼前这位老人就是照片里的刘长贵，因为他和几个苏联摄影师同去抗大这个细节，他几乎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

石少华兴奋地说：“找你太不容易了，总算在‬这里‬找到你了！”

石少华对刘长贵说：“可惜，你‬的‬小伙伴‬安定保牺牲了，毛主席也逝世了，不然的话，我就可以为你们再拍一张合影照片了。”

刘长贵伤感地低下头，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石少华说：“你知道吗，我在‬毛主席面前夸下海口‬，‬答应一定‬找到‬你和‬安定‬保‬，然后‬‬带‬你们‬去‬见‬毛主席‬。”

“‬可是‬，我一直‬没有‬找到你们‬，因此‬没能兑现对毛主席的承诺”。

刘长贵问：“毛主席？他老人家还记得我们？”

石少华说：“是‬啊‬，毛主席‬一直都‬记着你和安定保，很想再见你们一面。”

听到‬石少华‬的‬话‬，刘长贵的眼泪瞬间‬就淌了下来，他抽泣着对石少华说：“我也想他老人家啊，可是，我没办法‬‬见到‬他‬老人家啊。”

时过境迁‬，当年英俊潇洒‬的‬石少华‬已经‬年近‬‬七旬‬，当年‬‬稚气‬未脱‬的‬小‬八路‬也‬已经‬‬满头‬白发‬。

谈到当年拍那张照片时的往事，两位老人感慨万千。

下图：抗战时期的石少华。

　　与安定保相比，刘长贵可以算是幸运儿。

抗战胜利之后，刘长贵也离开延安去了东北，在东北这块黑土地上，刘长贵随所在部队屡战屡胜，无往而不利。

东北解放之后，刘长贵随部队回师华北，然后‬一路打到了祖国的最南端。

抗美援朝战争期间，刘长贵又奔赴朝鲜参加作战，在一场接一场的战斗中，刘长贵流过血、受过伤，身上留下了几十处伤疤。

在一次战斗中，刘长贵再次负伤，被送回祖国住院治疗。

在‬医院‬疗伤‬期间，刘长贵结识了前来‬慰问‬的‬百货商店收银员王秀芝，一来二去，两个年轻人坠入爱河。

由于多次负伤，刘长贵的身体已经无法适应部队高强度的生活，因此于1955年申请转业，离开‬了部队。

回到地方之后，刘长贵与王秀芝结了婚，并在‬辽宁省海城交通局担任‬了‬科长职务‬，后来，刘长贵‬又担任‬了‬海城丝绸厂武装部长。

1993年5月1日下午，在海城的一个住宅区院内，一辆装载超高的大卡车刮断了一根临时架接的电缆。

正在此处散步的刘长贵老人顿时被强大的电流击倒在地，再也没能苏醒过来。

在整理老人遗物的时候，人们在刘长贵老人贴身的口袋里找到了那张珍贵的照片一一“毛主席与两个小八路”。

后来，刘长贵的家人把那张照片放大，镶上镜框，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刘长贵的遗像旁边。

刘长贵的后人说，老人没有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那张照片就是他最宝贵的财富。

下图：老年时期的刘长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