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在沙发里的冬天

四叶草

　　这个冬天被开了颅，死过一次，抽筋拔骨的痛久久不能愈合，只能窝在沙发上，呆滞的目光穿透遮挡阳光的帘，望着高楼围绕着的条形的天，偶尔一只乌鸦亦或是喜鹊，盘旋着，又俶尔远逝，麻利地逃遁我牵扯着它的视线，仿佛下一刻，它便会被锁死。

　　这个冬天太过于慵懒，忘却了起早贪黑，解雇了操劳家务，看着老公奔波操心下日渐增多的白发不免有些心疼，然而病弱的四肢却无能为力。既然分担不了活计，那就只能安分地分享生活——一日三餐，营养丰富；水果零食，随手可取；衣服干净利索，屋内整洁清爽……忽地窃喜：原来生活还可以如此的安逸！

这个冬天的亲朋好友都很热情温柔，有些个日子呼啦啦来了一大片，翻转了我冷寂的世界——唇齿间的问候、双手上的抚慰、眼眸里的担忧……诱惑着我的泪水，熨烫着我的创伤，感动着我的心灵。忽然觉得人间一趟很值得，因了被如此多的亲友牵挂，我的人生其实原本不寂寞。

　　这个冬天的雪很大很大，封冻了想去上班的双腿，走不动了，我好疲惫……教室里，谁在掷地有声地询问着：语文老师到底怎么了？这么长时间不来聒噪我们，你们不想她吗？我想听她读课文，我想让她讲鲁迅，我想看她画给我的勾，我想给她看我的新作，我想捡起她在我打瞌睡时瞄准我的粉笔头……语文老师，我们不淘气了，你回来吧……我在微闭的眸子中看到了我的那群淘气包，看到他们好像长大了，懂事了，于是我焦灼地期盼春暖花开，他们明年就要远行了，再见不知何时。

这个冬天被寒冷禁锢了，只能蜷缩在沙发上，望着纯白纯白的屋顶，滋生出悠长悠长的触须，像那株沿着墙壁爬上屋顶的绿藤，缠绕着半个世纪前的小村庄——冬天的小水库，结了厚厚的冰，溜光铮亮，镜子似的映着蓝天上懒懒的云朵，映着披着黄草衣的沟坡，和沟坡上打着盹的老柳树。穿着打着补丁的臃肿棉衣的男孩和女孩，排着长长的队在“大镜子”上打着滑，你推我搡；坐着自做冰车的帅哥，一下子从这头溜到了那头……赞美声、笑声、混着叫声、打闹声惊落了卧在老柳树枝头的雪团，扑棱棱地飞起了惶恐的喜鹊，逗得月亮笑得只剩下弯弯的眉眼……那些个童年的冬天很近，却又很远，装在心里，却再也回不去了，只能恍惚在闲暇的光阴里。

这个冬天，是这辈子的唯一，只能蜷在沙发里……闲数日出日没，静听风吹雪落。若非惹得尘间疾，怎知世上福依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