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秋色

师嫣

在太行五指山山顶，有一招牌，上书：“山不见我，我去见山”。那山不咋地，可这话比山里隨处可见的“我在太行山想你”之类的画风要顺眼深邃得多。 去太行山采秋，已经是我多年的夙愿，想出门去见这个山，已经有太多年头了。直到2021年，当我把出行前所有的功夫做足之后，传来了山这边或山那边因新冠疫情一个个景区被封闭的消息，只好偃旗息鼓地猫在家里黯自神伤。 不去又怎样？去了又如何？为什么一定要去太行山呢？ 且不说亿万年前的多次地壳的褶皱隆起和巨大断裂带，形成的那一堵高墙似的千仞绝壁了；也不说山中那“太行八陉”，通往春秋战国以来的千年故事与人文风情；单是从“中华之脊”第二级台阶的高台之上，“一览众山小”地放开视野眺望天际，就相当令人神往。而金秋时节，完全是红黄暖调的高山峡谷，更让人欲罢不能！ 揣着这样的心思，走太行的两次精心策划，就沒有打算闯进太行只拜访一座名山而罢休，而是决定玩儿一把命，去走完包括“太行八径”那八百里的起起落落，从而留下一个关于太行山脉的完整印象。时年已经七十有五了，腿脚已经不饶人！爬山基本上是等同于登天，趁着走平路还没气喘如牛，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2023年之秋，我们居然真的成行了，一行老友新朋20余人动身奔赴太行。但起点却不是太行，而是选定在伏牛山脉之巅的老君山试试腿脚！此刻，它正在云遮雾嶂中召唤着咱们呢。 　　谁道秋山不宜客？秋风霜叶飞柬帖。 从高悬的索道往下看：几树大红的枫叶跳动着，的确像飞来的请柬。山涧旁，细细的之字形石阶挂在山壁上形成路标：赏秋由此上。 　　老君山自是仙山。说高处不胜寒，饶是一把年纪了，也不问归期，只静静地扶栏远眺吧。 　　入夜，夜色把一切都掩盖下去。到7点亮灯时刻，几座金殿一下子在天幕上亮出。如此的金碧辉煌令人震撼，可在哪里去寻觅秋色呢？ 　庆幸的是：秋山终不负我。在山顶集体宿舍挨过一夜，次日清晨，飘云扩散成浓雾，同样掩去了一切。然而它却留下了红叶，一幅幅淡彩水墨出现了！ 　　哪怕枯枝不挂秋叶，诗情画意已欣然而至。 索道站旁，红叶就以这样铺陈注释着秋色。 　　下行索道穿过浮云，秋色则直接了当的展现。 往下望去，真可谓苍山如画，“霜叶红于二月花”啊！ 　　山璧边，红黄二色也开始堆积。 山沟里，一树枫叶则开始跳跃。 而索道车脚下，红、黄、绿三原色俨然占据了全部视野！哈哈，时辰还真是选对了！此时豫、晋、冀三省北地，正是秋高气爽的日子！老君山都已经如此绚丽浓烈，我们的指向是向北，向北，再向北，太行秋色还会差吗？ 　　下山从栾川奔向济源，在东汉刘秀陵、龙马负图寺和济神庙走走。第二天清晨，终于在薄雾中拉开奔赴太行的帷幕。 远处是王屋山巍峨的身影，作为太行山延伸的余脉，这一段呈东西走向，而变为南北走向的太行，要走到山西陵川才实现转折。 　　青山红叶，从这里起构成了太行秋日的主题。 俯瞰青山，红叶的点缀的确使天地间多了几分妩媚。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登上王屋山轩辕台上总仙宫的顶楼，敞开心胸去收揽这一川锦绣。 　　我非常喜欢开阔视野里的这种苍茫大气！ 这正是苏轼叹谓的那种“重重似画，曲曲如屏”“……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的境界啊！心中所有角落那些咄咄逼人的戾气被一扫而光，澄清，透明，平和地与青山呼应！ 　　此情此景，下了索道气喘吁吁攀登山道的所有辛苦都是值得的。 飘浮的白云翻过山岗，在红叶间游动。美哉，王屋山！ 　　王屋山脚下，当然少不了那个“开门见山”的愚公。《列子.汤问》中那个说挖就挖，“叩石垦壤”死活要移山的故事，作为一种锲而不舍的精神被雕塑在这几个汉子身上。感动上帝是故事的结尾。 但是，这是朔东？还是雍南？眼前的王屋山是被上帝遣力士移至这里的，还是沒移？不得而知。 只知那时节，王屋山尚沒上升到金山银山的理论高度，愚公若知有今日，或许就此罢手不再高举那镢头了吧？让智叟“亡其言”的关于子子孙孙的逻辑不会再继续下去了，孩子们再不会每天挖山不止，而是让读书声飘上云间。 　　下了王屋山去了久负盛名的嘉应观，而后往辉县下榻。印象中辉县是河南一个得天独厚的风水宝地，“风”乃诸如太行大山腹地的秋沟村、齐王寨难得一赏的山村风情和万仙山、关山等秀丽风光；而“水”，除了山间大小瀑布，则莫过于酒店墙外的百泉园了，它有着辉县颐和园之美誉。 百泉园是否有百泉？不必较真儿。但喷突着的大小泉眼，把晶莹的泉水喷洒在一片碧波之上，美得不要不要的。相比之下，济南那趵突泉一方水池，倒显得小家子气了！望穿秋水，用在趵突泉是过于牵强了，而在百泉园，却十分贴切。 　　我们是在百泉园闭园的最后一刻闯进园中的，那时正是天边被晚霞染红的时刻。虽然不那么像“秋水共长天一色”，但近处的老树虬枝衬着远处的红墙金瓦，还真有几分皇家园林的气派。 何况，泉水汇成那么清洌的秋水实在值得一赏。赏秋并不是单赏红叶秋林，秋水本来也是秋色主题的诗意构成啊。 　　静静地坐在水边，呆呆地望着一钩残月缓缓升起，已成碎片的诗，一词一句像波光一样星星点点地涌上心头。 　　百泉宾馆是个相当不错的下榻之地，我们决定在这里住宿两天。次日晨即动身去了关山。 辉县附近修武的云台山、红石峡几年前去过了，而这里，沒去八里沟而选择关山，首先是想看看采诗命名的这一太行大断层绝景，是否有“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那种气魄。昨天在百泉园赏月启发了我，心里还私藏着一个念头：如山中留连到傍晚，沒准儿还能抓拍到一幅诗意的“关山月”，这个词牌下，好诗可是不少哩！ 走进关山山门，一树金黄就点缀在起伏的山峦下。 　　几经折腾，终于上车往大山深处开去。绝壁下的山路秋色如许，山风拂过很感惬意！ 抬头望去，几树红叶被阳光打得透亮，更衬出了大山深处那种秋日的魅力。 大山蓝色的背景中，一堆堆，一簇簇的秋叶点缀在雾霭中，矇胧而又明朗。 即使这单调的幽蓝，也被阳光刻画出诗意的层次。 　　日头刚刚落在山头，像一环佛光照耀着关山！此刻我才想起：关山之关呢？还有那“关山月”呢？ 落山的太阳很耀眼，日月同辉是别指望了。而山为太行雄关，我为华夏儿郎？此时此地，才想起60年前，15岁的我在风琴伴奏下，一个秃顶音乐老师指挥我与同学们一起高唱过：《我们在太行山上》……以白马银枪为理想的年代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次日，我们决定去太行山中的两个小山村，即秋沟村和齐王寨。 秋沟村其实并不在太行的山沟里而在半山腰，但去那里却要从山沟里爬上去。当然爬得非常累，但一路上的秋色之浓郁，却比已经攀过的三座大山更甚！ 　　山沟名为秋沟，在沟里走着走着就明白了：山沟两侧嵯峨的山壁上，秋色是无处不在。 而在沟底小河边，斑斓的秋色更是养眼醒目。 　　一树树红叶就这么悬挂在陡峭的山崖上。 　　到了齐王寨，半山上的一线飞瀑边则挂起一串串红叶。 娇黄的秋菊也挤在瀑布边绽放。 齐王寨肯定是有故事的。但那些语焉不详的片断，似乎只是千年前宏大叙事的尾声，像山泉那样往下滴落。我们是被一个好心的小伙子开车穿过挂壁公路捎上去的。几天来，我们已攀上河南境内三座海拔1500～2400米的大山，拜访过四五座寺院和道观以及这两个高高在上的小山村，想起明日将进入山西走进太行腹地，我可真是爬不动了啊！ 　　从河南辉县奔向山西陵川，终于进入了太行山的华彩一段。陵川今年初夏曾来过一次，为的是钰山脚下的青龙寺，那座小寺的唐塑唐构是了不得的精彩！而此次再来，首当其冲的就是王莽岭！ 王莽岭景区是南太行的最高峰，海拔约1700余米。这里以观云海、日出著称，是八百里太行最著名的自然景观之一，甚至自许为“太行至尊”。 几番寻找，终于寻到“太行云顶”处的绝壁向下俯瞰。一条细线似的山路在山崖里蜿蜒，但秋色却并不浓郁。 　　晴空万里之下，云海没有出现。太行群峰以一种苍茫的蓝调呈现，层层叠叠地构成了秋日的底色！ 　　那种起伏山脊浓浓淡淡的层次，可以窥见太行雄伟的身姿，同样醉人。 　　而沿山脚公路而下，不多远即可到达“白陉”。 白陉古道，又称孟门陉，是“太行八陉”中保存最为完好的原始古道，从辉县至陵川长约上百公里，迄今已有2550年的历史。白陉古道在悬崖缝里那著名的72拐，今天是不可能去爬了，但在这卵石小径上溜达溜达，也很惬意！ 夕阳穿过山缝透射到山谷里，两千多年前金戈铁马的喧嚣早已飘散，只有秋色渲染出的宁静。 　　陵川是座从商周就建城的古城，从古称“光狼”就知乃胡汉杂居之地。那个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位从奴隶做到皇帝的羯族人石勒，据说就葬在城里的崇安寺。崇安寺绝对值得一看，但给我印象深刻的却是一个太行小山村浙水村，是从当年上党郡往河南“阳马古道”的重要驿站。 跟我走过的古村落比较，浙水村并无奇特之处。但是，这天正值九九重阳节，浙水村的乡亲们以一种特别的方式欢迎我们。 　　这个村过“重阳节”的重大活动，是请年滿六十岁的老人们在村委会吃“大锅饭”会餐。村里和周边赶来的老头老太太，在这里捧起一只大碗，挤在一侧的角落，村里干部先从大锅里打一大汤勺米饭，再从另一锅里打一勺大酱煮的肉、豆腐、蔬菜等连汤带水的烩菜，然后捧着这碗“盖浇饭”就聚在一起开吃。贺节沒有人发表讲话，沒有张灯结彩，连标语也省下了。但老人们倒是吃得其乐融融。 干部们看着我们几个先窜进大院举着相机的人年岁也不轻了，招呼着我们也来一碗。正是午饭时间，我和乃木、谢老、云儿几个也不推辞，也捧起大碗接下饭菜，扒了两口，哎，还真好吃啊！ 赶紧出了院门呼朋唤友，大伙儿都涌进村委会，一个个捧着大碗和太行浙水村的老人们，一起过了个从来沒有体验过的重阳节。 　　人一多，村委会院内挤不下了，不少老人捧着大碗走到院外吃着，这是一个秋日艳阳下非常祥和的场景。老人们吃得开心，我也非常开心。在70多年的人生标尺上，从儿童节到重阳节一个一个过去了，我何曾体验过这样的节日氛围？ 再想想，在当今中国农村数以百万计的村子里，有多少还在欢度重阳节呢？又有几个以如此“大锅饭”团聚的方式来过重阳节？哈哈，还真被我们赶上了！赶上的不是一餐饭，而是带人间烟火气的美好节日，也是太行最美的秋色。 　　在赴太行十六日的行程中，最有代表性秋色最美的一段开始了。这就是由陵川向北，位于壶关的八泉峡和位于平顺的通天峡。 在八泉峡入口，一卷巨大的竹木简上篆刻着一首五言古诗《苦寒行》，作者曹操。记忆里曹诗都是四言，但此诗以五言开宗明义：“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艰哉”！一语道出了我的心声。 　　就在《苦寒行》的诗简下，已经能望见高达上百米垂直电梯的玻璃幕墙，而且还有大型的“空中巴士”与之衔接。看来，这不仅仅是“峡”，同样是艰哉难攀的山！但再难，我也要舍身一试！ 午后强烈的阳光照射在山脊上，那一线秋叶不仅特别出彩，甚至还有几分娇艳！我见过如此浓烈的秋色吗？已经沒功夫细想，手忙脚乱地调整长焦镜头，透过电梯的玻璃赶紧抓拍！ 　　借助一梯一索，很快上到山巅。山巅两亭一坪，方圆不过百十来米。而四方皆是万丈深谷，这才让我想起：八泉峡突出的是“峡”，而不是山。 悬崖边，红叶肆无忌惮地绽放开来。 　　一小段石径把我们又引向下达深谷的索道。回首望去，多彩的山巅美极了！ 　　这是一段漫长的下行索道，要翻过几座高高的山头，还真是在浏览“十里画廊”：在侧光、逆光着力的刻画中，雕塑、油画、水彩在一帧又一帧地展开。 透亮的枫叶林衬在大山暗暗的背景中，像在寂静中奏出一首秋声曲。 到了谷底，泉水汇成的小溪则开始登场吟唱。 浓烈的暖调色彩转为柔和的冷调，水花儿在碧蓝的流水上跳动，吋急时缓地与我相伴而行。 峡谷底的石径边，秋叶仍给出了前行的路标。 说是飞珠溅玉，却听流水欢歌。 峡谷中这条路好像沒有尽头，它通向何处不得而知。 　　而小溪则认准了前方，劈开巨石一路飞奔。 走出八泉峡，已经是月上柳梢头的时刻了。一切都开始溶入夜幕的朦胧，而清晣浮现的，是清清溪水飘流的几片红叶，从而把2023这个太行秋日留在了行走的记忆中。。 　　次日我们又前往通天峡。如果扒拉一点诗意，可否说峡谷绝壁下堆积的红叶像燃尽生命的火焰？ 　　高光下切，层次分明地勾勒出秋山红叶的轮廓线，美得一塌糊涂！ 　　走通天峡与八泉峡不同，是溯溪而上，“反其道而行之”。这就不能不在峡谷底往上攀登，当然比行走八泉溪累多了。但一途都在水边漫步，走走歇歇，也别是一种感受。 峡中小溪的流量比八泉峡小，但高山流水，积洼成潭，峡中碧潭则是另一番情趣。 　　在山间栈道上往下望去，只见清风徐来，秋波荡起，正是王观那句“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权且当作太行峡中送过来的一番情意吧。于我，是入眼亦入心。 　　三五点秋叶投影碧水之镜，“何谓伊人，在水一方”？ 　　一抬头，高峡绝壁上的秋叶款款婷婷地飘落而下，山谷里万籁寂静，说是诗，我可是连一丝风声也沒听到。 　　而高峡圈住的这一泓碧水，竟可在谷中泛舟而行。 　　弃舟登岸走入穿山石洞，一侧的洞口硬是框出了一幅画。 　　在洞口凭栏探头一望，一下就被震住了：如此幽谷，也是色彩斑斓的浓郁秋色。 　　走出山洞，秋色则更加明媚多彩。可以看到索道车在深谷里上下穿行。我们将从这里升起上到峰顶。 　　随着索道车缓缓爬升，峡谷的景色为之一变，红叶开始铺陈在嵯峨的山石间。 　　越往上，视野越开阔。高山峡谷进入了“上帝视角”。红叶成了山头山脊的点缀，映衬在蜿蜒的群峰之中。 待上到山巅龙脊岭，那种弯曲墙状的山岭，看下去像是用大指甲硬生生地揑出一行行的深谷。这显然是峡谷中的大小河流侵蚀下切和断层岩壁重力崩塌的结果。如此壮况的独特峡谷，是我平生第一次得见。 　　用长焦镜头一推，阳光依旧不舍地抚摸着山脊的秋叶，而古老的小径，也依旧向峡谷深处延伸。 　　“山高水长”，是对太行峡谷客观而又准确的概括。行脚至此，在太行山中走了十来天了，我也可以得出饱览秋色不虚此行的结论。 但是“沒有比脚更远的路，沒有比人更高的山”，更美的太行，还在前方等着我们。 　　从平顺走高速去涉县，也就从山西进入了河北，为的是去看那座中国最大也是历史最悠久的娲皇宫。 这座太行山中的女娲神庙，最初吸引我的是：由于那方净土过于狭窄陡峭，它只好用八根铁链将庙宇楼阁拴在绝壁山崖之上，香客们称之为“吊庙”。这在全国或世界上恐怕是独一无二！ 高速公路旁秋色不减，但此时我才分辨出，那片嫣红并非都是枫叶乌桕什么的，还有熟透的柿子！ 　　上娲皇宫的索道上，这个判断再一次得到印证，黑暗背景中的枯枝红柿，真像一幅大师们的版画。 　　山道在茂密的树丛中穿过，陡峭得看过去都腿脚发软。 　　而山道边的秋叶却红得分外夺目，或许再陡，边走边赏也不累，原本咱们不是为赶路来着。 　　先乘上山索道车再走山道，终于爬上了娲皇宫。第一眼就被震撼到了：咫尺之地紧贴峭壁建起如此辉弘的亭台楼阁，着实不易，何况这座娲皇宫最早是出现在一千多年前南北朝时期的北齐！ 　　果然，这座高达四层的娲皇阁就是被8根铁链拴在山壁上，据说已经拴了1400多年！ 　　从娲皇阁狭窄的木梯一层层攀上去，每层都供奉着女娲神像，那些造像说不上精美，多数手中都捧着小娃娃，甚至还有女娲盖着大被子睡觉的造像，显得很亲切也很民间。而墙上的壁画，显然出自专业画师之手，从构图到色彩都属上乘。多是炼石补天之类的传说叙事，看上去不会早于清代。 此阁每层都有回廊，可以凭栏饱览脚下山川。 　　阳光下，山道上的秋色一如既往的浓郁。 　　在山脚的女娲广场上，可以一览无余地观赏娲皇宫之全貌。中华人文始祖的女娲端坐在那绿色山坡顶端的娲皇宫楼阁上，正透过窗格默默地注视着人间和她创造的中国人。 与伏羲和女娲相比，亚当和夏娃该是老外的人文始祖了吧！但我多次去欧洲北美，却沒见到一处他们的祭祀场所，是因为偷吃禁果吗？哈哈 　　看着天色尚早，下午我们又去了不远处的太行五指山。虽山下山上，实在看不出何为“五指”，但悟空的西游故事却被放大，到处都能见到这“泼猴”！ 唯有上山的索道还很有气势。 　　实话实说，这五指山实在是乏善可陈，除了山顶有一个肥胖的大圣和一只更肥胖的蟾蜍，啥也沒有。但赏秋还是可以的。 　　譬如山崖石缝中这一树红叶…… 　　朦胧太行丛山峻岭的秋林映衬…… 　　由于放不下浊漳河畔的三座古寺，我们从河北涉县又返回山西平顺。在几个偏僻的小村庄找到了大云院、天台庵和原起寺。其中，大云院藏得最深也最精彩，它的这三尊唐风宋塑、全国唯一的五代璧画、庄重典雅的古建殿堂以及刻滿乐舞浮雕的寺塔，都被一个关门闭户的院落圈在村后的土坎上。不像原起寺，在公路上就能望见那秀美的七层宝塔。 　　当然，返回山西还有一个原因，即从平顺将驱约300公里，奔赴那座天下名关娘子关！ 起了个大早，在太行的曙光中上了高速。 　　让人沒想到的是，刚下高速，就发现娘子关之前，还有一座嵌在内长城上的固关！ 从车窗瞥见固关第一眼，就确信此关非同凡响。它那不加修饰的古拙和稳沉，正是古道雄关的气派。这里扼守着“太行八陉”之五的井陉古道，是当年一个黙默无闻不见经传的驿站。 再沒有什么比石板路上深深的车辙更能诠释古道了！一人一车被定格在长城城垣围住的空间内。此时无声胜有声，寂寞的古道上似有“得得”的马蹄声传来！如此还原了千百年前的历史场景。 　　待登上娘子关，城楼上旌旗猎猎，飘飞在滿山秋色的背景中…… 　　走过娘子关就又返回了河北！由晋国的高原进入了燕赵之地的平原。山脉在这里作为边界，我们攀上了北太行最后一座高峰白石山。 同样是乘上山索道，同样是凌空饱览太行秋色。我心里升出莫名的感叹：即我不后悔年轻时沒有来走太行，因为那时，还沒有什么上山索道，还得用腿脚去丈量太行。很多绝美的境界，还养在深闺无人识，不是靠纯粹的攀登就能看到的！ 　　山上松林边这一落拓放肆的老者是谁呢？老子？不敢瞎猜。但如果是他就对了：此行我们起于老君山的老子像前，终于北太行的老子像前。瞧瞧自己一生碌碌而“无为”，只知“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尺高台起于垒土”；而“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不去挖啊挖啊挖，只是走啊走啊走。看背葫芦酒壶的老头那份儿自在与快乐！微斯人，孰与吾归？ 　　在白石山的栈道上眺望远方，视野里依旧是一派苍蓝。这种从天穹到苍海梦幻般的蓝，我一直认定是天地间最博大的境界。 在太行攀过的九处巅峰，无一例外地把一切溶进了蓝色的线条之间。从中，我已经分辨出“太行八陉”之七的“飞狐陉”，分辨出飞升登顶的索道天路。但我知道，还有没有分辨出的，那是人间，我在那混沌中已经度过了七十多年…… 　　白石山下，秋色如许。 　　眺望远方，长城则翻山越岭而去。 　　而走出紫荆关这道长城，也就走出了太行。 　　在雄关身后的太行山中，留下了我的足迹。 　最能表达此行心境的，原来是在秋日的易水边。 　　飞鸟扑腾着唱起一曲慷慨悲凉之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此生走过，不再复还！再见了，我的金秋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