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窗情

溪嵐澹月

公历2023最后一天，3名小学同学东红酒家年宴。
本来，说好还一位，但因患新冠不能莅临。
风声鹤唳，杯弓蛇影，到了这阵，还把新冠当事？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武汉大封城，顺天承运，解救无数生命。但漫长后来，封控截堵，红码限行，囹圄桎梏，愁哀无限！
李春英，宴客东君。
瓦房店工农小学，曾任班长，学习刻苦，成绩优秀，少年成稳，左右逢缘
1964小学毕业，她报考瓦轴技校，不但提前端铁饭碗，每月津贴12元。
上世纪60年代，12元，相当今天1000余元，诱惑力天文数字。
春英独具慧眼，识见超长。
我则异想天开，考入瓦轴中学，幻想续读大岭下高中，一步一阶，迈进大学教堂。
然而，命运总是奚落傻青。
1968.09.23，复县万名高、中、小学知青，上山下乡，扎根农村。
悲愤欲绝，命落枯井，泪流滿面，天昏地暗。
一个追悔不及的话题：目光浅薄，没随班长，做瓦轴技工。
再看后来，反动学术权威，游街批斗，狗屎不如。知识越多越反动，笔墨春秋，书写悲惨命运！
高级小学，爱情懵懵懂懂，若即若离，欲擒还纵。
春英，较同学年长2、3岁，正值28妙龄，青春韶华。不但聪明伶俐，个头高挑，发育匀称，凸凹别致，端庄秀雅，美若仙姝，六年二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那时，学校集中午睡。
一天，有位同学路过王天刚座位，见他胳膊墨渍斑淋，撂开袖口，赫然入目“李春英”三个大字。
这代表王天刚刻骨铭心的爱，如进一步表现，极可能烙印纹绣臂膀。
消息爆炸，广岛核弹，课余操后，越传越神：
有说王天刚与李春英眉来眼去，恋爱了大半年，心心相印，暗订终身。
还有人说：成双捉对出入西山树林，头发衣衫常沾泥巴枯草。
少年意气，妒火中烧，义愤填膺，生吞活剐，不解心头之恨。
倘若冷静沉思：他俩倒也般配。
天刚高个瘦峭，能言会道，眉清目秀，老练沉稳，除皮肤略黑，几乎挑不出毛病。
事有因果：春英班长，天刚学习委员，工作中难免交流互动，心生爱慕。
其实，小学早恋，朦朦胧胧，胡思乱想，不切实际，纯粹扯蛋。
若套用当代思辨：凡干部毛胚，金钱，美女，官爵，无不跃跃欲试，绞尽脑汁，投机钻营，未卜先悟。

不然，哪来日后的呼风唤雨，养尊处优，日进斗金，妻妾成群？
迎诧异目光，他俩出奇地镇静。不解释，不慌乱，无事一样。
反倒散乱流言蜚语，成了跳梁小丑。
这般成熟，年龄不附。但还说明，天刚只是表述了心中爱慕倾向，一厢情愿。
天刚果然身手不俗，一鸣惊人，最终成为全班级冉冉升起的一株璀璨明星。

他也没报考技校，还逃避了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一夜变脸，人间蒸发。
照说抵制下乡，政治玷污，前程仕途，灰飞烟灭。
但他心理素质沉稳，卧薪尝胆，发愤读书，隐匿期间，自学自攻，读完初、高中学业。
1979年，恢复高考。他以优异成绩考入北京某大学。
1998年同学首次聚会，有人说他外交部工作，做了大官。
还说，有同学外交部找他，被拒门外。官至这份，六亲不认，谁屑孩提的贫贱之交。

天刚从此绝袖而去，再度失连，杳同黄鹤。
外交部官不官我不感兴趣，个别笑话，足以喷饭。
他的经历，足以论证：
鸡因黄鼠狼而存在，傻瓜骗子的自助餐，严规戒律，酷刑峻法，只宜引车卖浆者流。
大跃进，城市人口暴增，原新华小学，分流10个班，另僻蹊径，取名工农小学。
彼时少不更事，破碎记忆，大多释然。但有二位老师铭刻在心，永不相忘。

杨校长，名字忘却，年龄40余岁，高大魁梧，着的确良白衬衣，深蓝布裤，衣裾宽松，行路拂摆，腹有诗书，气自芳华。

世事纷纭，从容淡定，游刃有余。
梳大背头，夏天爱握折扇，很少张开。
讲话文绉绉文言体，半懂不懂，深邃神秘。
他的毛笔字，端庄俊秀，飘逸遒劲。参加县展，深邀文人赞评。
召开全校大会，从容不迫，风敛云止，鸦雀无声。
时常替老师代课。文句形象生动，比喻恰如其分。
6年2头疼班级，问题孩子太多。他来讲课，风趣幽默，笑声琅琅，破窗而出。
亲近和蔼，语气平和，消除了同学畏惧。
一次，他即兴总结6年2斑4位杰出的学生代表：
1、 董德修——总得零。
董德修个头高大，体力充沛，拳脚功夫，班级头号霸主。
就是成绩太差，缴卷总获零分。
2、 王少稀——又少又稀。
他的武功仅逊董德修，班级二大天王。除不修学业，样样兼修，调皮捣乱，混混不少。

3、 赵兑（女）——厚颜无耻，一身贱瘁，（挺厚的脸皮不知害臊，一身毛病不道自省）
论说赵兑亦奇女子也，飞檐走壁，不逊须眉。
她出奇邋遢，经常头不梳，脸不洗，带一陀陀眼屎进入学堂。
生得虎背熊腰，大手大脚，看背影，就一猛男。打斗3、5好手，不应话下。
4、 贾杰——假装杰出。
可能那时，不知深浅，不懂装懂，摇头晃脑，好为人师。
这4位班级代表，总结精准，心悦诚服。
杨校长煞费苦心，语重心长，循循善诱，如沐霖露。

批评赵兑言词可能过于刻薄，但应时事，观念不错。
对男孩稍加放纵， 诚属自然。
但对女孩，出于杨校长传统理念，严加管束，防微杜渐，扎紧篱笆，为人品负责，没胡商量。
那时，女子无才便是德，限于条件，好多家长不予资学。
孙桂芝老师，离开我们30多年，我至今深深怀念她。
也40余岁，齐肩短发，衣装整洁，温文尔雅，耐心细致。
她班主任，主课语文，严谨认真，联想丰富。

更重要，她以慈母心怀，对待每个孩子，大人家长，非常感激。
她的儿子，那时4、5岁，孙老师有时带他上课，坐妈妈椅子很乖，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她丈夫锦州监狱服刑，讳莫如深，谁也不好关问。
杨校长，孙老师对我都好，有个原因：他们孩子都独生子，和我一样，也男生。
那时独生子很少，辩证施教，杨校长，孙老师，有其艰辛的心路探索。
另一个原因：我接受能力稍强，算术、语文，各科成绩尚好。
音乐，美术、体育不甘人后。
除操心淘气，个性强，很难自控、
1977年冬，我回瓦房店，顺便看望孙老师。新华居委山边的一所民宅。
久病不起，面容憔悴，但鬓发洁净，精神状态亦好。
见我进来，挣扎坐起。我紧忙扶住枯瘪手臂，又看炕沿药碗，忍不住落下泪滴。
孙老师也别过脸，呜呜咽咽抽泣了。
往事不堪回首，千头万绪，一言难尽。
她的丈夫，从未见面，判这重的刑，瞧其身世，不太可能刑事重犯，极可能政治遭遇。
他毁了自己，毁了妻子，毁了家庭。

孙老师坚持操守，身端影正，从无风言风语滋蔓。

几十年岁月，倏忽即逝，但做起来何其艰辛！
一会儿，孩子回来，又高又白，言行举止，沉着优雅，无愧知识分子后代。
事亲甚孝，侍饭奉水，翻身喂药，足慰母心。
一眨眼，50多年过去，天堂那边，孙老师还安好吧？
好人常记，好人永安!
春英来西北很少谋面，只知找位如意郎君——工具分厂副厂长。也技校同学，琴棋书画，样样兼修。
他的山水人物画，西轴名气大，具专业水准。
面如冠玉，唇若涂红，谈吐儒雅，风流蕴藉，典型的知识分子形象。
后来，春英调西轴运输公司，见面机会逐渐多了。
那时，她运输大内总管，呼风唤雨，巾帼英豪，叱咤风云。
因与调度讨论用车，时有晤面。
想起工农小学，少年聪慧，豆蔻年华，如今黄髫枯乱，垂垂老矣。
感慨系之，不胜唏嘘，江河日暮，无可奈何！

阎绪田交往，因是男生，无所禁忌，心火燎原，狂悖撒野。
中学后期，老师罢教，学生牧羊，校园乌烟瘴气，各行其是。
阎绪田，昵称田子，沿习至今。
机敏聪慧，心灵手巧，剪纸雕塑，美工绘画，班级超一流。
最大喜好，踢足球。
瓦轴中学校队，球场布阵：2门。
脚头钢硬，大脚解围，呼啸入云，半天才见落地。
美中不足，与对手争抢头球，身裁略小，不具空中优势。
我劝他说：莫要气馁，你的个头被精气神压了，以身裁换智慧，值。
他笑着回说：我家基因代代大个，兄弟姊妹都高，唯我独矮，知为什么？
我晃了晃头。
1960年，正身体快速发育，我却饿得半死，前心贴后背，头晕眼花。

既然停课辍学，青春活力，奔放不羁，如山底岩浆，左突右奔，总要喷口发泄。
于是疯玩打闹，成了男生每日必修。
我个子高，还自诩习过拳棒，2、3名对手，不在话下。
那时同学，青春萌动，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虽无技巧，蛮力如牛，又肯斗狠。
有时，好虎不敌群狼，败走麦城，落荒而逃，好汉不吃眼前亏。
一回，被田子4人缚住，虐俘手段，十分残忍。
4个人抓牢我的手脚，像提面袋子朝前狂奔，我身子像俯冲飞机，呼啸腾掠。大地景象擦我鼻尖，余隙寸许，吓出一冷汗，稍不留神，蹭掉鼻子额头，残疾终身。
我忙用哭腔求饶，声带也变了调。
还好，战争结束，风平浪静。
战败赔款，一人捧一支冰棍。
那是我人生最愉悦最美妙的时刻，持续一年。

后来下乡，求职，钻研学艺，为生存奔波劳碌。
再也回不到嘻笑疯闹的年代了。
见来西北当年的玩友：阎绪田，宋玉明。心总忍不住发笑。
分配工作，田子锻工车间电焊工。
无意仕途，刻苦学技，电焊全厂闻名。
田子最大长处乐观幽默，语句风趣，片言只语，笑逐颜开。
有时一言不发，只瞅滑稽表情，笑料十足，忍俊不禁。
一次， 厂发文件，阎绪田官升锻造分厂副厂长。
瓦轴中学，师资厂长调兵遣将，阵容强大，给社会奉献几名管理干部，小菜一碟。
田子熬到了头。我心里高兴，早该有这一天，同学沾光。
见面道贺，他却苦笑着对我说：你未仔细阅览，哪都一样，中间素、绪，音虽类，字不同，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好开玩笑的人，也被玩笑戏谑一把。
退休，开了家汽车扳金修理部。后期，田子开大巴，积累许多汽车修理知识。
弟妹原包建西轴8公司的油漆工，技艺精湛，肯于吃苦，相夫教子，勤俭持家。
夫唱妇随，一个擎焊把，一个挥刷把，小店经营，风生水起，财源茂盛。
一次，一左旗人，慕名来找田子，说：有个废弃的大储油罐，准备焊接再用，但罐内汽油味太重，不敢下手，恳请田子帮忙。
仔细分析，田子采取严密措施，确保万无一失，一焊成功。
贺兰山东西山塶，声名大震，响彻云端。
田子不入官，不储蓄。劳动所得，多置办房产，现手中住房商品房，数套之多。
夫妻闲暇，钓鱼溜弯，收租点钱。
田子也非一帆风顺，2009年9月，突发心梗，昏厥在地，幸抢救及时，索回一条性命。
如今，血管安放3枚支架，别人痛不欲生，他乐观如昔，谈笑风声，不改初衷。
他对我说：上帝会让我的笑声，再在人间多驻一会儿，我必须愘尽职守，给大家欢乐健康。
宴席持续很久，叙不少话，饮不少酒。
想起方来西北，三线建设人涌如潮，同学也来不少。如今走得走，去得去，回得回，只剩4位了。
但凡乐观保重，二十年后，咱一位也不准少。

2024.01.08

田子居室，奇石异木滿堂，这株蟒蛇造型，取自贺兰山颠​。

还一蛙型奇石，有人开价3万不售。

田子生活，富丽堂华，充满艺术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