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永，一个令人低迴的地方

七巧

　　在中国，如果有一个地方，让我又欢喜又骄傲，让我又庆幸又怀想，让我又悲悯又感伤，让我又无奈又惆怅，那一定是，湖南江永，不会是別的地方。不仅仅因为江永属于湖南永州，而永州又是我的故乡，我的奶奶，我的父亲常眠于此。也不仅仅因为还有我许多血脉相连的至亲在哪里生活，日出而耕，日落而息，他们跟着家乡月亮一起守护着我们心灵的圣土。绝不仅仅因为这些。

我欢喜江永是她对过去的保留和深厚的历史文化。我曾经以为很多璀璨文化都是在上海，北京，西安或者其他大的城市，古色古香的建筑都会在江浙一带，没想到在：“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的”小地方江永，也还保留着那么多古色古香的建筑，而且多在山青水秀偏避的乡村，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

江永属于南方边陲之地，上古时期舜帝故事流传于此，现在江永的宁远县还有九凝山，还有舜帝庙，毛泽东诗词“九嶷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洞庭波涌连天雪，长岛人歌动地诗，我欲因之梦寥廓，芙蓉国里尽朝晖”。写的就是这个地方，每次去湖南都路过九嶷山，莽莽苍苍，很有野气，想想去爬爬九嶷山，呼呼上古时期的仙气和领略诗人毛泽东的浪漫诗情与气势，最近的一次去湖南的路上，甚至在九嶷山路口下了高速公路，后来听说去舜帝陵要二个多小时，我们打消了去朝拜的念头。对于这类后来弄起来的景点不用去都想得到是怎么一回事。尽管江永历史悠久，但在我的想像中，是一个蛮荒之地，没有什么历史能够令人骄傲，也没什么令人眼睛一亮的旅游资源。2017年和2023年，我去了两次江永，先后游历了千家峒，上甘棠风景区，女书博物馆，勾篮瑶寨，所到之处，浓郁的民俗风情，源远流长的文化历史，极具特色古民居让我对江永刮目相看，它并不是文化的荒漠，恰恰相反，江永有着许多我们想不到的好故事，好风景。

江永是一个令人低迴的地方，瑶族古都千家垌，千年古村落上甘棠，上江圩千年女书都在这个地方，她钟灵毓秀，山川青绿，历史深厚瑰丽，而现实中的发展缓慢，让她很好地保留了历史的纯扑璀璨和柔美。象是养在深闺的一个小姐姐，这种美是不能言传，只是在她的小桥溪水旁，古老房子旁慢慢走，慢慢体会，浮躁的心会平静下来。你会体会到千年前的风是那么柔美千年前的月光是那么皎洁，千年前的风雨那怕是铺天盖地也是温暖的，在中国大地上可以说是默黙无闻的江永，竟然有着着这么多令人喜欢也令人忧伤的东西。

什么是文化，什么是历史，文化不应全是高深而令人生畏，历史也不应全是打打杀杀，她应该穿过千年的烟云，今天还在鲜香活色抚慰人心的伤痕。什么时候走进去，靠近她，你都可以摸到她的温度，她的艳丽和温和，她的凄美与灵性。令人想不到且意外的是，在似乎是山高皇帝远的江永，有着这么人性化，历史化，现实化的文化传承。这似乎应该感谢江永的纯朴和敦厚，也得感谢她的闭塞，正因为远离了一次次轰轰烈烈的革命，她才能够保留了下来。江永，历史的热闹和现实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值得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去，去感受岁月的长久，历史的炫目。

我庆幸又怀想的是外边世界，翻天覆地，好像这些波浪没有波击到江永，江永的许多房子，江永的许多道路都保留着千年前的摸样，这很庆幸，我们的生活实在是走得太快了，我们总是急匆匆地想改变世界，把世界很多本来的朴实改掉，也许是地处偏远，江永很好避免了这样的悲剧，她与世无争，却在无意中给这个世界留下了美丽。

然而，两次到江永，我还是看出了江永的变化，商业化的渗透，让江永有些地方也开始变了，我担心她有一天会变得不伦不类。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江永从过去走来，江永已在变化，江永也还在变化，江永严格来说也是跟我故乡沾亲带故，她深刻地影响了我的审美和情怀，我对这个世界的期待，期待江永越来越好，越来越美。

但是，可能吗？我不敢说。

我记得在千源大酒店住的一个清晨我走到了旁边的一个住宅小区，一个保安吐槽整改后的上甘棠流下来的永明河道，连他都说，原来的那条河多好，原生态，坡地长草就长草，想下去钓鱼就钓鱼，但是，现在河道整治了，都砌上了石头，好看是好看，也整齐了，但整条河道也没有了原来的味道了。其实讲来讲去，都是一个工程，有工程就能层层承包，就有人从中得到到益，这位保安讲得很一针见血。让人情不自禁去思考许多。

人们穷啊，穷就会破坏很多美的东西。

　 2023年国庆节，谭盾在江永勾蓝瑶寨搞了个国际女书音乐节，带来了杭盖乐队和歌手谭维维和舞者杨丽萍，在一阵阵原生态的交响和现代的光影中，将江永的千年女书文化推到了世界面前。

很多年前一个晚上，江永，瑶族先祖盘王朝着夜空吹响了白牛角，召唤四乡八寨的瑶族人聚集在土山坡上：“同胞们，今天晚上官府是要灭我们来了，千家峒的好日子到头了，蛇有蛇路，拐有拐路，你们各自逃命吧”。下边的瑶族同胞们群情激愤，举起大刀长茅，砖头向着比夜比丛林更黑的天空喊：“我们拼了”！喊声山摇地动。

盘王将白牛角砍成十二截，分到十二姓瑶人的首领手中：“带着你们部落的人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死都没有人捡骨头，天上地下去哪都行，活下去才是王”。“ 千家垌永远都在这里，到十二截白牛角拼在一起时，就是我们瑶族人再聚之时”。盘王慷慨激昂，不知是谁敲响了瑶族铜鼓，鼓声中火光中盘王瘦长的身影中显得格外悲壮，瑶族人四处散去，从此瑶族人在全世界流浪，他们始终没有忘记千家垌，两千多年来，一代又一代瑶族人为了寻根，历经沧桑磨难，不管时代如何变迁，岁月如何更迭，都要找到千家峒，千家峒对天下瑶人来说，是神圣而美好的地方。

江永的女书更是演义了一个凄美苦情的故事：上江乡桐口村有一个姑娘叫盘巧，她唱歌非常好听，最善于绣花，有一年，盘巧在山上砍柴时被道州官府的猎队抓走了，亲人和姐妹不知道她的去向，无法救她出来。盘巧想到了一个办法，她用绣花的图案创造了一种文字，写下了一封求救信藏在猎狗身上，带回到了家乡。姐妹们用自己家乡的方言读懂了这些图案字，明白了信的内容，然后去道州城关救回了姑娘盘巧。这种新字就在当地女性中传播开来。女书是一种古老的文字，是汉语方言的音节文字，是世界上唯一的女性文字，是只有女人才能读懂的文字。与其他文字相比，具有五大独特之处：一是妇用男不用，二是传女不传男，三是记录当地方言土语，并用当地土语唱读，四是字形奇特，形体倾斜，右角高左角低，呈长菱形，书写款式同中国古代线装书相同，五是人死书焚，不留后人，女书文化洋溢着一种灵动，也洋溢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苦情。千年女书为大美江永披上了一层如梦如幻的诗意。

千年古村落上甘棠被誉为中国最美乡村。《楚辞》：甘棠枯于丰草兮，藜棘树于中庭。上甘棠村历史悠久，自汉武帝元鼎6年（公元前111年）在此设置谢沐县治以来，迄今已有1000余年历史。该村是湖南省发现的年代最为久远的千年古村落之一，村庄里留下了大量的明清建筑，如明万历四十八年的文昌阁、明弘治六年的门楼、明嘉靖十年、清乾隆年的步瀛桥，上甘棠村主要建筑有步瀛桥、文昌阁、忠厚祠、寿萱亭、门坊、槽门、沿河石围墙、码头、古驿道等。上甘棠村被史学界喻为“千年古村”，周氏一族从这里走出了载于族谱的101位七品以上的官员。村庄同时具有建筑、商业、书院、宗教等文化特色并保存完好，是一座实属奇迹的古村落。贯穿全村有一条古老的石板路，两旁是店铺，柜台高高的，昔日酒肆之店迹犹存。走过万史痕迹斑驳的青石路。仿佛有千年以前的马帮铃声叮叮当当在耳边响起。村子有精致门楼，站在门楼下，凉风嗖嗖吹来都有千年前幽深味道。白雾弥漫，流水淙淙，庄稼青青绿绿，一条清沏见底的小河蜿蜒着环抱着原液原味的上甘棠古村落。坡形黑屋顶错落有致，青砖粉墙写满了沧桑，每一座房子的飞檐翘起来象每一只白色鸟要飞上天去。整个村落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充满了诗意。在千年古村里散淡地走，千年前的月光照前你。千年前的故事打动了你，千年前的风吹着你，千年前的歌声摸着你。在古村落里不经意，我们便能收获一分心灵宁静。

这就是江永，历史与传奇交汇，苦难与欢乐相溶。

希望美丽的江永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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