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

春天

<p class="ql-block">进入二十一世纪,计算机互联网迅猛发展,随之,各种媒体滔天而来,人们说,当今是信息爆炸的时代。其中大媒小媒、官媒自媒都爱以指导芸芸众生怎么活为己任,心灵鸡汤、极简生活、养生秘籍等等等等。最近根据“断舍离”的指导,我翻腾出一些旧物准备与它们做一个了断,其中发现一本自己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小小日记本。呀!呀!呀!</p><p class="ql-block">与旧物断舍离易,与过往断舍离难。往事像被坝堰截断的溪流,提闸(见日记)水就出来了。水色时清澈时浑浊。</p><p class="ql-block">为了什么或也不为什么,愿将记忆的帧帧图片连缀成文字呈现。</p><p class="ql-block">且此连连。</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不想去上学了。杜小嘟她们几个女生昨天嘀咕我,还有那几个每天下楼都要从楼梯扶手上出溜下来的男生,最爱起哄女生了。难道女生不能长大吗,长大了就是坏女人了?感到有点羞愧,但也不知道怎样能不羞愧。</p><p class="ql-block">我们学校教学楼是土楼,里面没有厕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今天的数学课又没上成,张文红太捣蛋,吕老师想捉住他把他撵出教室,但俩人一前一后绕着课桌过道转了好些圈儿,吕老师也没抓到他。</p><p class="ql-block">我为吕老师感到难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星期天我要回村里去。父亲已经好久没给奶奶家送粮了。我和父母弟弟们一样没有城市户口(这让我在城里同学面前低首),城里没我的口粮,奶奶家俩人的供应粮三个人吃也是不充足的。</p><p class="ql-block">奶奶已经跟我数落过了。其实父亲前几天还来过,奶奶不跟父亲说,她不想与儿子难堪,儿子是她的天我不是。唉!小孩子的难堪可以忽略不计吗?</p><p class="ql-block">父亲将我从村里转学到城里,一是为伺候奶奶(奶奶已经病了好久不见好,天天吃中药,严重时啥活儿也不能干);二是父亲说城里的学校正规,能教点儿东西。</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今天又没上课,我们和老师一起写大字报了,“反击右倾翻案风”大字报就贴在教室门口的走廊里,比草纸好不了多少的大字报纸从天花板垂下来把窗户都挡住了,过道里暗暗的。</p><p class="ql-block">不好。</p><p class="ql-block">写大字报其实就是照着老师给的报纸抄,班里那几个捣蛋男生可喜欢干了,他们不想上课也不想写作业。他们写大字报其实也写得不好,字比牛头都大(爷爷爱这么说)。杜小嘟悄悄和我们说邓老师被扣在北京了,因为她清明节上天安门广场抄反动诗了。</p><p class="ql-block">好像清明节在北京天安门广场上搞诗词活动是纪念周总理的,怎么又成反动诗了?还有人说是他们这样做是为蒋某某做一周年纪念……</p><p class="ql-block">邓老师好像就是北京人(她平时也说普通话,而其他老师只是在读课文时讲普通话)。听说是学校派她去北京照顾在那儿看病的刘书记(学校党支部书记)来的,现在北京来电话让学校去领人。</p><p class="ql-block">我们都喜欢邓老师,她对我们总是和和气气的,不像有的老师对我们总不耐烦。</p><p class="ql-block">有点儿担心她。</p><p class="ql-block">还不到放学时间呢,老师已经回办公室去了,教室里乱哄哄的。掏出书包里《国家与革命》(爷爷拿回来的单行本,告我好好学学,他自己不认字的)看看,云里雾里的,找不到我想找的东西。我想找啥呢,我也说不清楚我想找啥。</p><p class="ql-block">我总觉得能找到点儿啥的。</p><p class="ql-block">心里闷闷的。</p><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广播里说,朱德委员长去世了,就是那个和蔼的老人,语文书上有一课《朱德的扁担》。多好的人也死了。奶奶说,老天爷这是要咋样啊!周总理才走了几天啊!</p><p class="ql-block">放暑假了,我赶紧回村里,城里不好玩。</p><p class="ql-block">地震了,大,大地震了,父亲母亲说睡着被摇醒了,我怎么没感觉到。</p><p class="ql-block">广播里说了,河北唐山发生了7.8级大地震,房子全倒了,死了许多许多人。村里人被通知要求防范再次地震发生,说京津唐张地震带很活跃,离我们不远。于是好多人家都在院里用木头树棍塑料布搭起了防震棚晚上睡在里面,白天小孩子们在里面玩过家家。我家没搭,父亲说哪能防得住呢!我有点不高兴,昨天去二奶奶家防震棚跟姑姑们(我们差不多大小)住了一晚,蚊子跳蚤咬的没法睡,再也不去了,家里炕上多好睡!</p><p class="ql-block">开学了,咦!奶奶家在炕上搭了防震棚,两边用木箱支着,上面用挺厚的木板櫈着,像一个方洞洞,挺好玩。但爷爷下夜班后并不睡里边,外面炕上还有地方。</p><p class="ql-block">奶奶顿不顿就叹气,说这老天爷是要收人了。偷偷看看她,看不出啥意思来。我们都会死吗?</p><p class="ql-block">不会吧。</p><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学校又组织看电影了,老是看电影!五分钱有时奶奶也不愿给我,五分钱加二两粮票可以买一个大馒头呢。但不看也不行,同学们都看呢,还要写观后感。</p><p class="ql-block">新闻片还没放完,忽然电影院灯亮了,有人开始往门外跑,张老师也大喊叫我们出去,满电影院的人(我们学校的包场)都出来了。</p><p class="ql-block">有人说毛主席逝世了,啊!!!呀!!!</p><p class="ql-block">去哪里呀?张老师没告诉我们。</p><p class="ql-block">她哪里去了?不知道。</p><p class="ql-block">街上人很多,乱!人们好像都知道要去哪儿,又好像都不知道要去哪儿。跟着同学们跑回学校,老师一个也没见!</p><p class="ql-block">回到奶奶家,爷爷在班上,但奶奶也不在家。</p><p class="ql-block">学校布置了一个灵堂,我们几个女生在那儿扎白花儿,我们是学校的最高年级“中十班”,是小学里的初中班,叫戴帽中学,中学里放不下这么多要升学的学生就继续留在小学里上中学课。没办法的办法。</p><p class="ql-block">老师要我们高年级同学在关键时刻担起来,给弟弟妹妹们做榜样。</p><p class="ql-block">天黑了,老师们又不见一个了,灵堂要不要一直守着人呢?大家谁也不知道。</p><p class="ql-block">去区里灵堂祭奠过了,今天学校组织去市人民礼堂祭奠,排队很久才进去,里面哭声不断,走到遗像前屏气鞠躬,脚边有两三个老奶奶坐地上呼天抢地地哭,好怕人!除了那次村里二娃她妈死了,二娃趴她妈身上这样哭过,再没见过人可以这样哭!</p><p class="ql-block">心里酸酸的,孤零零的。</p><p class="ql-block">追悼会我们学校一部分学生上市里广场上了,一部分在学校操场上。操场上有个低年级的同学开到后来发现了一只蚂蚱,他就蹲下在土里挖了个坑把它埋了,结果被一个同学举报给老师了。他被按“反革命”报给上级了。</p><p class="ql-block">不明白!他那么小懂得反革命吗!</p><p class="ql-block">追悼会后放假一天,回村里看看吧。爷爷上白班骑走了自行车,我只能步行了。</p><p class="ql-block">没想到村前的大路上军用大卡车一辆接一辆轰轰隆隆从山沟里开出开进。村里人说从毛主席逝世那天开始,先是重车出空车进,现在正相反。据说车里都是弹药,防苏修乘人之危入侵我们。</p><p class="ql-block">不需要才会放回原处,这样一想,我和村里人一样顿时感到轻松了。</p><p class="ql-block"> 五</p><p class="ql-block">粉碎“四人帮”了,原来让我们胡折腾而不能安稳过日子的坏人是他们。</p><p class="ql-block">大街小巷锣鼓喧天。各单位都组织宣传队排节目上街游行演出,我们学校的“江青”演得最好(演员是四年级的小学生),在来来往往的许多队“四人帮”中是最吸引人的。大西街上人挨人人挤人,人群跟着最好看的宣传队指指点点,个个兴高采烈。</p><p class="ql-block">街巷院房里李光曦的《祝酒歌》此起彼伏。“十月里响春雷,亿万人民举金杯。”</p><p class="ql-block">“豪情啊胜过长江水啊,胜过长江水!”噢!困死人了,不抄了,睡觉睡觉!</p><p class="ql-block">“唻唻唻,唻唻唻,唻唻唻唻唻唻唻唻!”</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往事往矣!国泰民安,也不必忘记蹉跎岁月吧,谁人说过,历史不是用来忘记的。就算为此写的吧。</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