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救女

刘宗运

一九七九年农历闰六月初一，是我们永生不忘的一天，也是陈清莲刻骨铭心的日子。 这一天午饭后，妈妈到生产队稻场上分回了一小袋稻谷，很是欣喜。放下粮袋，她就挑起水桶，拿着农具往菜园赶。陈清莲这年九岁，上小学三年级，已很懂事了，见妈妈要带的东西多，就帮忙拿。到了菜园，活泼的清莲一边帮妈妈干活，一边唱着自编的娃娃歌：妈妈好，妈妈乖，妈妈会种菜。菜儿长得真可爱，我们吃了乐开怀。清莲的歌声逗得妈妈很开心，妈妈摸着她的头，捧了捧她的脸蛋，竖起大拇指夸赞。 一会儿，妈妈整好了菜园，动手栽竹叶菜。小清莲高兴地拿着小桶和水瓢，去塘边取水浇菜。 　　（陈汉友：这是婶娘当年种竹叶菜的菜园） 　　危险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塘边的土坡被水浸松软了，清莲脚下一滑，“扑嗵”一声，就落到了水中。别看水塘不很大，是三面山坡围成的，水却很深。几天前，刚下过大雨，塘里水很满。菜地就在水塘边的山坡上，离水塘很近。不识水性的妈妈见清莲落水了，毫不迟疑的跳入水中，抱住清莲，拼力向塘边划动。哪知塘边坡陡，又没有树枝根茎藤蔓等着力物，游到边沿却上不了岸。塘边水下也陡，又滑，无法站稳，很快又滑向了深水区。这样反复三次，挣扎到了岸边，又滑到了塘底。 妈妈始终紧紧抓住清莲，尽力托举。清莲清楚记得，妈妈每次沉入水底，头上的水形成了漩涡，妈妈呛灌了很多水。渐渐地，体力不支了，呼吸也困难了。她大概知道凭一己之力，已无法上岸了，于是借助每次短促的露头机会，拼命呼救。尽管拼尽了全力，但声音仍很微弱，后来，越来越微弱了…… 　　（当年的水塘，水比现在深，坡上没有小树枝和野草） 　　在附近的塆里人孟大婶娘还是听到了声音，还看到水面时隐时现的人头，拼命呼救。远处山上砍柴的小伙子陈汉友，停下镰刀，听清是有人落水了。于是扔下镰刀，200多米飞奔过来！到了塘边，他才知道落水的是婶娘和堂妹。婶娘是一起住在寺庙，看着自己长大的人，是一直疼爱自己的长辈。他没有片刻犹豫，跳入水中，他水性极好，迅速游到婶娘身边。婶娘抱着清莲，慌乱地挣扎，已有些迷糊，也有些精疲力尽，不能很好配合。陈汉友拼力把她们向岸边推，脚下深不见底，推移不是那么得力，加上婶娘和清莲都不能很好配合朝岸边移动，推到岸边的过程也就不很轻松顺利。但终究还是尽量快一点地，把她们推到了岸边，岸上的人搭手，救了上来。 　　（陈汉友深情回忆当时情景） 　　这时岸上已聚集了许多人，有人还带来了竹蒿。当时，母女俩都已昏迷不醒，有经验的村民，进行就地简易施救，用反扣的锅底把她们呛入肚子里的水摁吐出来。慢慢地，清莲苏醒过来，过了一会，妈妈也醒了过来。妈妈满身湿漉，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和脸庞上，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地问： “清莲一一救起一一来了一一吗？”这是妈妈生前最后的一句话，也是她苏醒后说的唯一的一句话。 村民见她醒了，高兴地说：“救起来了，救起来了，就在你旁边！” 妈妈听说清莲得救了，轻轻动了一下身子，想靠近她，可是，没有了力气。她慢慢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又抓着她的手。 清莲说：“妈妈，我是清莲，您没事吧？” 听到清莲说话，妈妈流着眼泪，露出一丝笑意。然后，安详地闭上了双眼，再也没能回答清莲…… 人群骚动起来，不同的称呼呼喊着她：“你是个好人啊，不能有事呐……”“你要是出事了，一群伢们怎么办啊……” 悲怆的呼喊在山间回荡。任凭人们怎样的呼喊，妈妈都没有了回应。 几个壮年村民自告奋勇地飞奔六七里外的七家畈大队部，去请赤脚医生……家里的人继续进行着简单的施救。 赤脚医生赶到后，进行了长时间的人工呼吸和心脏按压抢救，仍然不见回生迹象。有人拿来棉花，抽出棉丝，放在妈妈鼻孔前，没有了一丝气息，医生听不到心跳，摸不到脉搏，无力回天了…… 有人说，母亲呛了过多的水、遭受了巨大的惊恐和长时间的体能消耗，其实生命力早达到极限，是强大的救女意志才把她支撑到最后的。苏醒的那一瞬，是她走在另一世界的半路上不放心，回来看一下女儿是否得救了，她这才放心走，否则，她会死不瞑目的呀！ 母亲走了，终年四十六岁，伴着众多人的痛哭，和撕心裂肺的呼唤走了！父亲，一米八的刚强大汉，眼流满面，仰天长叹：春梅啊，你太累了，歇歇吧！有你在，我轻松不少。你走了，一大排伢们叫我怎么办呀？老天爷呀，走的咋不是我这个废人啊？…… 母亲走了，带着无限的不舍、牵挂和期盼。母亲一生辛劳，不曾歇息，不曾享福。母亲走了，给我们留下无尽的思念。 一九七九年闰六月初一，是母亲的忌日，也是清莲的再生之日。母亲，一辈子都为别人着想，为别人操劳，她最后的辞世，也是为托起另一条生命的重生！ （根据陈清莲陈汉友回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