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君的婚事

风过也

周六下午5点，电话铃响的时候，我正在阳台晾衣服。

办公厅的。老婆把手机拿过来，说，不接行不？

那怎么行呀，办公厅的电话，能不接？

电话是同学刘君打来的。因为平素电话联系比较多，特别是工作时间，接不接，都成了问题，便设了办公厅这个名，便于随时可以接听。别人不知道，老婆是知道的。

不成个家，也是个事呀。老婆接过我手上的活，唠叨着。她知道刘君来电，一定是要出去小喝一盅的。这些年，她总是在喝酒上面神神叨叨的。

人家大老板，后宫粉黛三千，还让你急着了。我笑她。你的闺蜜，人家又看不上。

还美着你们吧。老婆说，又酸又臭，你们这些男人。

半个小时后，刘君的司机便开车来小区门口接我了。

晚上的聚会，在江边小区的一间私厨里。一桌，7个人，都是同学。除了我是个机关小干部，有总编，有教授，有馆长，有院长。召集人刘君，是我们同学里最早下海、游技最高的一个，是身家亿万的老总。

还是老规矩，两瓶茅台，一壶普洱。大家胡乱聊，瞎嗨，段子，歌曲，美女，诗文，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声音不高智商高，酒量不大脑洞大。

刘君多数时候，一口酒，一杯茶，笑眯眯，安安静静的。

大学里，他是功课、口才极好的人。年级唯一一个省委办公厅的分配指标，落到他头上。大家都指望着以后有他做个靠山，显显摆，捞点小油水，他却突然从秘书处副处长的位子上辞职下海，与人合伙开厂、办公司，然后自立门庭，做得风生水起。过去许多年，我们没有什么联系，各自忙着自己的事。近年大家约得多了，形成一个比较固定的小圈子，一起聊天，说笑，就是图个安全，放松，惬心。

从我的观察来看，这种放松，对刘君来说，也算是个能量补充。他家财万贯，却愁绪满怀。他的夫人，本是个高干子女，创业之初，给过他很多帮助，后来离了。我们也都没问离的原因。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婚姻的事不好说。为了析产和补偿，他们还打了一年多的官司，弄得他元气大伤。据他说，多年来，一些亲戚也当伸手派，想着法子、绕着弯子借钱，骗钱，让他心里如同咽着苍蝇，有一种被骗被抢的感觉。过上单身日子以后，身边的女人如过江之鲫，眼睁睁看着她们是冲着钱来的，却赶都赶不走。

我他妈就一钱包，谁都想捡。有一次，他愤愤然开骂。

我们笑了，骂他，你他妈有钱，你以为大家都想你的钱。我们想了没有？老兄，你这是病，要治。

我几次跟他说，干脆，把公司卖掉，把钱套出来吃利息，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他说卖公司也麻烦。手下几百号人要吃饭，也丢不下他们。

聚到下半场，酒少茶多，大家从桌子撤到沙发。刘君说，我有个想法，听听哥们的意见。

他看中了公司一个40多岁的保洁，要跟她结婚，然后回到她乡下的老家，种菜，喂猪，过两人生活。

大家一时沉默起来。没有激烈的反对，也没有热烈的附合，大家互相瞅一眼，都在心里掂量这个事情的严重性。

大家都不吭声是吧，你们他妈的反对一下呀。你们倒是骂我一顿呀。他自己先急起来。

祝贺老兄找到真爱。我们退休后，也跟你去种菜。半晌，大家轮流上前，拥抱刘君。

都是真兄弟！他拍着我们的背，哽咽着，说。

一向坚毅、理性的刘君，嘤嘤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