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碗 肉

禹辛

文字/李郑民

编辑/汪雨欣

图片/部分网络

歌曲/咱老百姓的生活



窗外的天色略显灰暗，西餐厅里的水晶大吊灯就骤然亮了，瞬间，华丽的气势清晰了每一个角落。那架坐落于大厅中央的银色钢琴，在光影璀璨中缓缓奏响，每一个音符都跳跃着欢快，琴音款款的为享受美食的人们助兴。

她和老伴分坐在餐桌两侧，面前排列着一整套西式餐具。她用刀叉将滋滋作响的法式牛排分割开来，一小块、一小块地缓缓送入口中。

“爸、妈，你们再尝尝水果沙拉。”坐在她与老伴之间的女儿，忙不迭地将放在精美彩色琉璃盏里的水果沙拉推到她和老伴面前。

她吃了几口沙拉，端起带有冰块的果汁慢慢喝着，那种“冰爽”的感觉非常丰富，有欢喜有惬意，还有种触景生情的冲动。她小心亦亦地感受着……幸福感没有预想的那么强烈，反而有种不确定的情感似丈量着剪短了时光、拉长了记忆。早年，她家贫，仅八平米的一间小屋里住着父母亲和她们姐妹仨。家里拥挤，她就常去姥姥家。姥姥家也穷，靠姥爷卖冰棍为生。

她放学后在姥姥家做完作业就在等，等霞光万丈、等夜幕降临，等疲惫不堪的姥爷回家 ，“月儿、月儿”地喊着她的乳名，把没卖出去快要化掉的冰棍儿给她吃。“那味道冰爽”，她的意识穿越了时空，将年少时三分钱一根的冰棍儿与当下几十元一杯的冰镇果汁作着比较。

西餐厅的服务员礼貌地从一盆奶油玉米浓汤中盛出一小碗，说了句“请您慢用”的敬语后，轻放在她面前。那带有浓郁奶香和玉米嫩甜的浓汤在咀嚼了七十多年人生的口腔里一而再、再而三地催逼着她道：“老伴，还记得你给起名的‘四眼汤’吗？”

老伴楞了一下，尔后笑道：“怎么问起这事儿来啦。”

“妈、爸，什么叫‘四眼汤’呀？”女儿好奇地问。

她还未开口回答，就“扑哧”一声笑了。“那年月我穷，嫁给你穷爸，穷上加穷就更穷啦。因为家穷，吃不起干饭，总喝稀粥。那粥稀的……低头喝粥时就能在粥里面看到自己的双眼，故而你爸就给这种稀粥起名‘四眼汤’”。

她在女儿的大笑中长叹一声，“唉，如果姥姥、姥爷能看到现在的日子该有多好呀。”

她姥姥、姥爷一生节俭，不乱花一分钱，不浪费一粒粮食，一辈子吃鱼肉蛋都是有数的。她还记得姥姥用葱花炒一个鸡蛋，给整天在外叫卖冰棍的姥爷吃。姥爷舍不得一顿全吃光，总会留下一半葱炒蛋下顿再吃……

窗外完全黑了下来，西餐厅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众多食客在推杯换盏中掀起了夜宴的高潮。

她端坐在那儿，怀着老一辈人才有的“食不言”理念观察着四周……“人生得意需尽欢”，尽欢的人们都在尽享得意，就连那高举着巴西烤肉铁棒的西餐厅年轻服务员也是满脸喜气地穿梭于其间。

穿在铁棒上的硕大烤肉滋滋作响，嫩滑的外皮色泽褐红，扑鼻的香气迎面而来。服务员娴熟地剔下烤肉，只一会儿的功夫就盛满一大盘。

“爸、妈，趁热吃。”女儿边往烤肉上撒调料边说。

她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在认真品味肉香的同时却惊觉内心的异样。也许是到了爱回忆的年纪，曾经的过往就像黑白照片的底片，在时间的显影下渐渐清晰……

那年的冬天雪多，夜晚寒冷而漫长。清晨，天还黑黢黢的，姥爷就推着卖冰棒的小车，顶着雪花儿出了门。冬季的冰棒格外不好卖，即便冰棒上的少，姥爷走街串巷的叫卖，还是收获甚微。

天完全黑透了，姥爷披着雪片儿回到家。姥姥赶紧帮姥爷扫净身上的落雪，随即放下炕桌端上两碗肉。

姥姥说：“许久没动过荤腥了，今天我做主炖了两碗肉，一碗给你，一碗我吃。”尔后，姥姥又说道：“你这碗肉随便，一顿都吃光或分几顿吃都行。 我的这碗肉……馋这么久了，想一顿都吃了。”

姥姥端着碗，安静地坐在炕沿上，刚挑起一筷子馋涎许久的肉，突听“哐当”一声响，惊的她抬起头来……姥爷气哼哼地把他那碗肉狠狠砸在炕桌上，直瞪着眼睛对姥姥大吼一声：“猪”，转身走了。

姥姥吃不下去了，捧着还没吃到口的那碗肉“叭嗒、叭嗒”掉眼泪。

幸福是比较出来的，当苦难的阅历与眼下的享乐产生强大反差时，幸福感就打了折扣……她无意迎合历史，却在那碗肉的回忆中重温了历史。

作   者   简   介

李郑民（网名上帝的声音）

1953年生，1968年毕业于本溪市第一中学。大专文化，电气工程师。1968年本溪县兰河峪公社新城子大队城里小队下乡知青，1987年毕业于中央广播电视大学自动化仪表专业，曾任本钢计控厂电气工程师。曾在《本溪日报》《本溪晚报》和《本钢日报》发表文章和诗歌40余篇，2004年，创作了第一部长篇小说《伊然》，18万字，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并于《本溪晚报》连载。2014年，创作了35万字的长篇网络小说《行走中的遗漏》，受到网友佳评。2020年受《本钢日报》之邀，成为都市伴侣栏目专访人物。